從先前陳水生向他們講述來龍去脈,寂行狀似無意問了老和尚的墓地在何處時,飲花就知道會有這麼一趟。
公主嶺將圩鄉與同谷鄉分隔開,老和尚往生后便被埋在這山腳下。
此地住民本就不算多,碰上了元宵也都聚到了廟會這樣的熱鬧去處,因而越走越是人煙稀少,不料卻碰上了熟悉的面孔。
“妙塵師太?”飲花搓著手臂取暖的動作頓住,略顯訝異地試探一聲。
日頭幾乎已經下去,將暮未暮的時分,人被籠在朦朧的暗色里,無法全然看清。
迎面走來的人步子微頓,走近道:“飲花施主。”
果真沒認錯人。
妙塵朝她身旁也淺笑著頷首示意,寂行跟著同她問過好。
不是飲花非要注意,只是妙塵手上提著的食盒著實引人注目,她掃了一眼,問:“師太怎會來此?”
“探訪故人。”
“還帶了吃食,”飲花看著緊閉的食盒,鼻子輕輕嗅了兩口,頗為誠心道,“好香。”
雖平日里嘴上總挑叄揀四說他們吃得太素,實則這些年飲花早吃習慣了齋飯,這一聞見香氣,腹中還真有餓意滾起來。
妙塵見她的樣,臉上被逗出一點笑意來:“施主改日若來我蓮泉庵,必好生款待。”
飲花:“那可……”
“師太見諒,”寂行頓了頓,說,“我清覺尚未短過吃喝。”
飲花:?
她側頭不可置信地望向聲音來處,寂行神色淡淡,一副不過是在陳述事實的模樣。
飲花沒來得及跟他算賬,聽見一聲輕笑:“寂行原也是會說玩笑話的。”
寂行對這評價不置可否,卻被飲花捕捉到他唇角泄露的證據。
“你還笑?”
寂行綳直了嘴角:“沒。”
好了,這下連最後一點罪證也被抹去了,臭和尚!
妙塵及時道:“好了,天色暗了,你們若有事要辦便快去吧。”
“師太行路小心。”寂行頷首。
“二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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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花其實很少對寂行生出什麼真生氣的念頭,只他一路竟哄也不哄,這氣便是沒有也該生出叄分。
走了一段,寂行停下說:“應是到了。”
眼前是一座孤墳,低矮的土包前立著一塊碑。
飲花走近,只見上書:叄忘寺故了無法師之碑。
“原來是叫了無法師。”
飲花低聲說著,聽見寂行“嗯”了一聲。
她立時閉嘴,旋即準備躬身祭拜。
“慢著,”寂行攔住她,蹙眉道,“有人來過。”
這周遭雖看著冷清,碑前卻乾乾淨淨,甚至擺著個造型精巧的香爐,叄支點著的香燒出叄個明紅的圓點。
寂行視線逡巡一圈:“香只燃了一小段,應該剛走不久。”
陳水生說過,他母親是最後一個還會來給了無上香的人。
……
飲花與他對視片刻,開口道:“有什麼香是可以連著燒這麼多天不斷的嗎?”
寂行搖了搖頭。
飲花一時忘了還在跟他置氣,繞著墓地仔細檢查了一圈,並未發現有什麼異樣。
兩人望著那爐香陷入沉默。
燃成灰色的部分從頂端斷裂開,砸在地上碎成香灰,紅點周圍裹著圈黑色,飄出的煙氣被風打散。
腦海中忽然一閃而過個念頭,飲花猛地抬頭,寂行正望過來,兩人異口同聲道:“妙塵師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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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會的熱鬧把人一下從方才荒郊的寒涼里拉回來,飲花興沖沖跑到酥油餅攤前買了一個,邊吃邊接著去逛別的攤位。
寂行抿了抿唇,跟在她身後,又見她在糖畫攤前停了下來,頗為專註地盯了好一會兒,而後買了只活靈活現的糖兔子,又繼續去別的地方逛,眼神都沒分他半個。
寂行緊了緊眉心,仍是跟著她走,眼見著她又鑽進了人堆里去。
兩人名氣在外,不少人認出他們來便開始熱絡問候,來逛廟會的百姓是,誰料有攤主也是。
“小佛主!法師!”
飲花循聲望去,不遠處一群燈籠堆迭的地方,有個年輕男子正興高采烈地朝這兒揮手。
飲花眼前一亮:“燈謎,我喜歡!”
寂行還沒反應過來,身前那人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小佛主許久未見,可還安好?”
飲花一愣,盯著這張笑容燦爛的臉看了會兒,總算認出來,頓時哽住,道:“好得很,好得很。”
“自打小佛主上回給我看過,我那頭暈眼花的毛病總算沒了,此次科舉亦多了許多把握!”
飲花乾笑一聲:“那是大夫的功勞。”
飲花對這人很有印象,起因有些好笑。
書獃子念書念昏了頭,整日在家中神叨叨說科舉,到後來頭暈眼花下不了地,他的家人覺得他被什麼上了身,直接請了飲花去看。
飲花愣是沒看出來有什麼神神鬼鬼的問題,按著懷疑尋來了大夫給他看看,果然,不過是為考科舉念書念得急火攻心還染上了風寒。
這也不是飲花第一回碰上這種真病來找她這個假大夫的事兒,而對他印象深刻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實在是……太熱情了!
“這些燈謎都是我寫的!小佛主不妨來猜一猜,“書生說著看見她身後有人來,又熱情道,“師父也來猜一猜?”
飲花正在心裡稍作權衡,寂行走到她身邊來。
方才在了無的墳冢,兩人並未再對是誰來過有所深究,祭拜后便共同離開來了這裡。
飲花故意一路都沒與他說話,原本買什麼,無論寂行吃或不吃,要或不要,她總要逗一逗他,這回只顧著自己瞎轉悠,而某人還算乖,知道一直跟在她後面。
滿意。
飲花卻沒注意到自己的心思已有所偏移,等到書生再問“考慮得如何了”,她反應慢了半拍,而寂行已經代替她給了回答。
“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