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得突然,就在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時,那隻黃犬忽然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屋子,直衝著裡頭咆哮。
陳水生回過神來,手裡的鋤頭“哐”的一聲砸在地上,跟著大步進去。
狗在寂行身後正對著他叫,陳水生神色忽變,快步過去匆匆扶起祖先的牌位。
發狂的狗成為飲花與寂行之間的阻隔,她不敢踏進門,只小心翼翼叫了聲:“寂行……”
寂行微微偏過頭來,默然搖了搖頭。
將牌位安頓好,陳水生回過身,略帶質問的語氣道:“敢問師父發生了何事?!”
“不知。”
“那師父可看見我先祖靈位是怎樣倒的?”
寂行:“貧僧方在誦經,未見。”
靈堂上,牌位倒,放在民間是極不吉利的徵兆。
因著老和尚的緣故,陳水生本就對出家人有意見,這回又是寂行獨自在此發生的事,他便越發悶出一肚子火。
“門關著,窗沒開,堂屋裡就留著師父一個人,師父竟什麼也沒看見?”陳水生橫眉。
“的確未見。”
狗叫個不停,惹得人煩心,他瞥了眼寂行,意有所指道:“也不看看是對著誰在叫!畜牲!”
寂行回身垂眸看了眼那犬:“施主不若先將此犬帶出去,以免驚擾令堂。”
陳水生這才顧忌到什麼似的,嘴唇囁嚅了幾下,沒說話,只默默看了眼籠著人的白布,接著又將視線盡數投到寂行身上來,才扯了扯嘴角道:“師父也一道出去吧。”
飲花自進門始終冷著臉,聽聞這話皺眉問:“這是什麼意思?”
“小佛主也看到了,眼下這情形大不祥,以免衝撞師父,今日這法事還是不做為好。”
飲花頭一回見到這樣要求的,又確認一遍:“法事做到一半,不繼續了?”
陳水生賠了個轉瞬即逝的笑臉:“不做了。”
飲花頓覺無言以對。
倒是寂行開了口:“施主,死者為大……”
“師父說得對,”陳水生打斷他,伸手去做出攙扶的動作,實則步步將人往門外送,“那便改日再說!”
飲花沒見過寂行與人爭執,更沒見過除了他的師長誰還對他不敬過,當下怒從心起,也顧不得那叫喚個不停的黃犬了,上前幾步拉住寂行的臂彎,眼睛卻是看著陳水生的。
寂行低了頭,看著擋在面前的這人。
飲花不同人笑時,令人感到的寒涼程度並不亞於寂行,陳水生好似被她的眼神釘住,只聽她說:“走自然可以,不過有一事忘了提醒。”
“小佛主有話不妨直說。”
飲花唇角只勾起一點弧度,輕飄飄道:“您也該未雨綢繆了,不久后恐還有一台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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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自是被罵罵咧咧趕出來了,老遠還能聽見陳水生氣急敗壞的罵聲:“我家就剩我一口人,這不是在咒我死是什麼!”
挨罵歸挨罵,飲花心情還不錯,倒是寂行一言不發。
“還在想那老人家的事?”
沒得到寂行的回答,飲花勸慰道:“若是心有不安,你我改日再來一趟將那法事做完,實在等不及今日晚些也成。”
可寂行神情肅穆看著前頭的路,權當身旁沒這麼個人似的。
“要是怕他再趕我們,就讓你其他師兄弟來,不必憂心。”
寂行不說話。
飲花開始在心裡頭數數。
一、二、叄……
這回寂行沒讓她等太久,剛數到七,他突然停下步子,轉身看向她。
飲花不知怎的,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怎麼?”
“又測天命了?”
飲花愣住,乾笑兩聲:“沒有啊,隨口一說,誆他的。”
寂行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個窟窿:“你何時拿生死誆過人?”
飲花沉吟半晌,隨口扯了個由頭:“你怎知我沒有,我們又不是時時刻刻待在一處。”
空氣一下很安靜,寂行腕間那串佛珠穗子被風吹得偏到一邊,飲花手癢,邊欲伸手去抓邊說道:“還是你想與我形影不離?”
調戲一時爽,但人總要為自己的口不擇言付出代價,飲花只抓到了穗子的尾巴,那人就毫不留情地轉身朝前走了。
然而飲花哪裡是消停的,跟上去說:“你這叫惱羞成怒。”
“不說話啊?理理我唄。”
“想跟我待在一塊兒的人多了,你何必這麼不好意思。”
“別人知道寂行師父這麼小氣嗎?”
“第一次被人掃地出門感覺如何?”
……
飲花胡亂遭說了一通,口乾舌燥了寂行也當沒聽見。
直到她又要再說什麼激他,卻聽他說:“別再輕易測天命了。”
“……哦。”
“非福澤深厚者,天命不可窺,你因緣尚淺……”
“不可如是,”飲花接他的話,小聲咕噥,“知道了,兩年前就開始念叨,我都會背了。”
“你又何曾聽過。”
風從指間穿過,飲花下意識握了握掌心。
她抓不住寂行的佛珠穗,也抓不住這風。
“我這樣,不風光嗎?”
“你要的是這風光嗎?”
這回換作飲花不說話了。
又走了一段,她忽然笑,說:“這不是去廟會的路。”
“嗯,先去趟別的地方。”
“給老和尚上香?”
寂行側頭望過來,方才你來我往的爭辯好似頃刻間煙消雲散。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