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入了春的天兒還有些寒,空氣里漂浮著些似有若無的冷氣,尤其是方一起來身,那寒氣透過紅木窗子絲絲縷縷地透進來,讓剛站起來的約愫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小姐怎麼起身起的這麼早,”丫鬟丹桂急急地走上前來,替約愫蓋上一條羊毛勾花披肩,“姑爺也太過分了,大張旗鼓地給那周叄小姐做壽也就罷了,居然還要小姐前去,這不擺明了給小姐難堪嗎?”
約愫垂著頭沒有說話,一截玉色的脖頸從墨綠色的軟綢睡衣里流出,看的喋喋不休的丹桂都瞪了眼,喃喃自語道:“姑爺真是沒有眼光,那周叄有什麼好的,不過是個發橫財的暴發戶的女兒!年紀小又任性,去什麼瑤池皇宮當什麼歌星,真是不害臊,有哪個大家閨秀去做這個!”
約愫慢慢抬起頭,一雙杏子眼依舊是溫和如玉:“丹桂,你少說幾句,現在時代不同了。”
“也就是小姐脾氣好!”丹桂喋喋不休,“周叄真是不害臊!難不成真想嫁給姑爺做小啊,她那樣的身世卻這樣自甘墮落!真是不要臉!”
丹桂越說越起勁,約愫本來起得早被冷空氣一吹就有些頭疼,聞言抬手制止丹桂輕聲細語地說:“那周叄小姐年齡小,模樣好,又會些新鮮的式樣,少帥自然是歡喜她,這也沒什麼。”
“小姐年紀也不大啊,”丹桂自覺說錯了話,訕訕道,“小姐才不過二十又叄,正是花一般的年紀,怎麼能跟那等子戲子比...”
約愫轉過臉,看著西洋鏡里單薄蒼白的臉,拿起銀梳一下下梳著自己的烏髮:“周叄小姐才十六歲呢。”
丹桂不敢再說話,拿起放在旁邊的香粉盒遞給約愫:“這香粉是福...是太太託人送來的,聽說是扶玉堂的新品。”
約愫看著香粉盒上的女子面,正是去年紅了的歌星杜秋水,女子燙著時下流行的捲髮,嘴唇塗得艷紅靡麗,笑得動人而嫵媚。
約愫不知怎的心裡有點堵得慌,將香粉盒正面朝下扣住,蓋住了那張妖艷張揚的女人臉。
約愫是前年嫁給趙宥琛的,那時候趙宥琛剛剛做了少帥,風光的緊,禹州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想將各家的名媛嫁給他,但他卻娶了約愫。
約愫現在想來,依舊覺得那時候如同一場夢,她當初已經算得上待字閨中的老姑娘了,過了二十還沒嫁人,漸漸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都有,她倒是不在意,可禹州的那些人家都開始譏笑她,說曾經的皇親國戚,一家子故作清高的作態,曾經的格格,如今卻成了沒人要的老姑娘。
約愫的父親是前清的睿親王,約愫也是個名副其實的格格,約愫小時候一家人還住在京中,額娘也是滿清貴族出身。
王府里雕欄玉砌,丹楹刻桷,端的是一派貴氣,雖說約愫的阿瑪不喜奢靡,即使如此,府里的一應器具用品也俱都是上乘品。
約愫的阿瑪雖然是皇上的親王兄,卻鎮日里只喜歡養魚逗鳥,無心政事,額娘也是好脾氣性子,對待下人一向寬容大度,睿親王府在京中素有賢名。
只是這樣的日子並沒有過幾年,在約愫很小的時候,清朝廷就漸漸落敗,睿親王府在後來也被洋人徵用,睿親王得了皇兄的示意舉家搬來禹州,皇上在禹州賜下來一座不算大的府邸,勉強算作親王府。
雖然聽起來落魄,但到了風景如畫的江南,好歹避開了京中的風風雨雨。
當時睿親王還被禹州的人嘲弄說是落魄鳳凰不如雞,沒幾年,清王朝逐漸名存實亡,也不再有人將他們當作親王府看待。還好當年約愫的父親存下了不少家底,使得他們的日子過得也算是滋潤。
只是,再也不能和以前的風光相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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