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九月初十。
西高上奏朝堂,有反賊趁機作亂,暴動起於民間,當地官兵沒能鎮壓,西高王薛硫請求皇帝御駕親征,收復動亂之地。
李樂錫捧著奏摺,有些茫然地看向朝堂下的眾位大臣。
他們還在對此事爭論,他知道皇姐想要自己做個好的君王,此時幼帝登基,正是樹立君威的時機。
御駕親征,不外乎就是他人去了就行了,兵法打仗,只要帶著足夠多的人馬前去,什麼動亂都能鎮壓。
而平定西高,他的威望一定能夠大大提升。
李樂錫刻意做出面無表情的樣子,將手中竹簡往龍案上一扔,旁邊內侍瞧著他要說話,急忙大聲喊道肅靜。
由此,李樂錫稚嫩卻堅定的聲音響起:“朕要御駕親征!”
朝堂中大臣無不驚駭,反對的人紛紛勸誡,但他已經認識到自己是皇帝了,所以覺得自己下定決心的事,不該有那麼多人來多言。
他站起來,從金吾衛首領那裡抽出自己的天子劍,很重,他咬著小白牙,幾乎是拖在地上才得以走到前面來。
他想起皇姐經常教導自己的話。
“朕是天子,誰再敢忤逆朕,朕就拿這把劍殺了他!”
滿堂噤聲。
無論內心覺得多麼荒唐,但在那一刻,幼弟身上凜然的殺意,絕非玩笑。
幼弟要動身前往西高的事很快傳到了李樂煙耳中。
“此事有些突然,阿錫方登基不足月余,西高就爆出這樣的事出來,總覺得有些蹊蹺。”
她派人去查西高的情況,來往去了四撥人,探來探去,都表明西高的情況均如薛硫所言。
這才放下心來,但她要和李樂錫一起去。
墨絕垠自小與李樂煙相識,他們家族世代負責宮中史冊經文管理,因為是最小的兒子,並沒有兄長們那般被寄予厚望,所以在六歲時被國師收為徒弟,閑散,但地位尊崇。
他聽說皇帝要御駕親征,主動提出願意一同前往。
李樂煙正是孤苦無依之時,便欣然同意了。
馬車內,李樂煙輕聲細語地叮囑著自己年幼的弟弟:“等快到西高時,讓上將軍帶著兵馬過去平亂,不出三日就能好,然後我們再進主城。”
李樂錫點頭,“好,朕聽皇姐的。”
計劃周密,可臨到西高外時,卻迎來了一隊恭迎聖駕的人馬,而為首之人,正是薛硫。
西高風沙蔓延,他寬袍大袖,站在荒涼土地上,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呈上一封奏章。
“臣在此地恭迎陛下親臨,昨日晚上,臣的手下已經將反賊統統捉拿,只是奏章寫了一半,還沒來得及為陛下送去,臣愧不敢當。”
薛硫面色惶恐,雙手舉過頭頂,“詳情均在奏章之中,請陛下過目,既然陛下親臨,這些反賊,便由陛下處決!”
奏章被侍從送進來,卻是首先到了李樂煙手中。
叛亂之人在西高為非作歹,將權貴官員的府邸搜刮的乾乾淨淨,手段殘忍,這波反賊興起於民間,人多勢重。
西高諸侯王並沒有多少兵力應對,這才請求朝廷派兵鎮壓。
然而前日薛硫向鄰國求助的援軍來了,因此才平定了動亂。
正好幼帝前來,功績自然算他的。
薛硫的奏章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李樂煙低頭同弟弟說了大概情況,他便懂了,點頭道:“善。薛硫,即刻引朕進入西高,處決反賊。”
薛硫躬身長跪,“臣遵旨——”
起身時,長髯隨風飄動,薛硫的目光深沉注視著帝王的馬車,唯有袖中緊握的拳頭泄露了他緊張的情緒。
上將軍帶大批兵馬先行離開,只有隨行的一隊金吾衛跟著進了西高。
第一日,薛硫安排了美酒佳肴,款待遠道而來的天子與公主。
第二日,薛硫說要帶他們去體會西高的風土人情。
第三日,薛硫對反賊的事絕口不提。
李樂煙心覺不對,問道:“前兩日,你說陛下勞累,需要休息片刻,今日已經第三天,是否應該讓陛下親自見見那些反賊?”
席下,薛硫露出淺笑,隨後起身雙手輕拍。
然而進來的並非反賊,只有烏泱泱,拿著鋒利長刀的士兵沖了進來。
李樂煙頓時起身,面色又驚又怒,“你這是什麼意思!”
“誠如陛下,長公主所見,”薛硫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整張臉上只剩下冰冷的面無表情,“民間動亂不假,真正要反的,卻是薛硫。”
這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
薛硫設局,引新帝到了他的地方,又壓制住了金吾衛,將年幼的李樂錫與李樂煙一併當做了人質!
李樂煙自然要護著弟弟,沉聲問他:“薛硫,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薛硫先是認真看了幾眼李樂煙,表情慢慢有了些寬和,只是放在這時候,卻顯得幾分難以揣測。
“長公主如今應該快要及笄了,您的容貌果然恍若神女。”
這句冒犯的話倒是惹得李樂錫心情更加沉悶,他有意站出來幫助皇姐一起,可第一次看見這麼多刀劍對著自己,心中難免有些害怕。
“薛硫!”他強作鎮定,“你想要什麼,朕都答應你,你不要做傻事。”
“臣從不做傻事。”
薛硫往後走了兩步,兩個胳膊張開,胸懷正對著大門口,似乎是在示意什麼。
“陛下,薛硫別無所求,只是西高本就地勢險絕,又因為沉重的賦稅,幾乎民不聊生……”
他一字一句道:“又一連遇到三個災年,百姓們易子而食,權貴們飲酒作樂,我身為西高諸侯王,卻什麼辦法也沒有。”
“陛下,臣只有一個請求,讓西高從大瀾割出,自立為國,您便可以和長公主平安回京。”
“若您不同意,臣只好無禮。”
薛硫要求李樂錫下一封宣告西高獨立出去的旨意,傳到京中。
然而李樂煙卻深知,這道旨意一下,李樂錫定然會變成千古罪人。
兩相制衡下,薛硫便將他們一行人關到了荒山上的一處監獄中軟禁。
臨走時,薛硫又含笑看著李樂煙道:“不知京中帝師知道陛下和公主都在西高囹中遭困,是否會欣然答應西高獨立?”
言下威脅之意,直聽得李樂煙絕望。
他嘆息:“天下之大,大瀾的諸侯國那般多,怎麼就不能放過一個西高?”
李樂煙搖頭,“西高如若分割,那麼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想要分割出去的西高出現,屆時,大瀾亡矣。”
薛硫定定地看著她,拂袖轉身,“你雖與她相似,卻比她還要聰慧許多。”
她?她是誰?
李樂煙心中立刻警惕起來。
李樂錫登基后的第一個冬天,是被軟禁在西高囹中,陪著他的只有皇姐和墨絕垠。
桌上擺著幾道再粗糙不過的飯菜,李樂煙幾次試圖想要逃走,卻屢屢失敗,人便肉眼可見地消瘦憔悴了許多。
李樂錫聽話地吃著菜,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流,忽然出聲道:“皇姐,是朕沒用。”
李樂煙怔怔地看向他。
“朕不想做皇帝了,要不然就同意薛硫,無非是頒布一道聖旨,又有何難?”
他含著傷意的眸子看向她,“朕不想你這麼操勞難過。”
“阿錫,你怎麼能這樣想?”
李樂煙不可置信地說,“你是天子,要為自己每個決定負責任!你不用擔心,皇姐一定會帶你出去。”
說著,她把李樂錫的頭輕輕帶過來,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李樂錫反覆琢磨著皇姐的話。
他慢慢抬頭,想要去看皇姐的表情,卻感覺額頭蹭過她柔軟的唇瓣,剎那間,如同錐刺般讓他靈魂一震。
而在看見她眼底濕潤的淚光時,又覺得整顆心臟都在隱隱作痛。
當天晚上,有侍女過來,說薛硫有請長公主到前廳一敘。
——作話:
這章主要順劇情線,關於重要節點西高囹,如果有哪裡看不太懂,可以留言給我,我會回你們噠。
這時候主要還是姐弟親情,畸變處於萌萌萌芽。
小墨在第6章出現過,逢天高塔的守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