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二部曲之一-正宮 - 第一章之二-莫走回頭路

十天的時間能否忘記悲傷呢?也許對部份的人來說,那是非常難的事情,可是對羅冬羯來說,十天就足夠洗去哀慟。
或者說,十天,足以讓他藏起悲傷。
羅冬羯從小就是個奇葩的孩子,那長大后就該被扼殺於無形的天真爛漫還能在他身上看到,說他傻嗎?卻又不然,他更多時候精明的像隻老狐狸。誰要是能想出一千一萬種對於人格的形容詞,那麼羅冬羯就是那一千一萬種形容詞包羅萬象后的結果,他單純,卻有世故的一面;他謙卑,卻有自傲的地方;他活潑,也有靜默不語的時候……羅冬羯和文靜漠然的羅冬盈一比較,誰都要禁不住的懷疑,是不是當初在邱朧月的肚子里,羅冬羯就搶走了羅冬盈該有的喜怒哀樂呢?不然,男的擁有過於極端的情緒變化,而女的則不喜不怒,像個人偶,美的動人,卻也冷的非人。
羅冬羯在一般人眼中,就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孩子,他的雙眸透著對任何人的信任,他可以永遠記住稍縱即逝的快樂,也能馬上忘去刻骨的悲傷,這樣的一個人,真的是單純的嗎?
寶兒和羅冬盈、羅冬羯一同長大,她總覺得羅冬盈不如想像冷漠,而羅冬羯也不如表面那麼天真,也許這些日子的表現,不過是他不願意去懂得世間險惡。這樣一個複雜的人,被逼著接受複雜的命運,這是為什麼呢?
寶兒至今都不明白,邱朧月為何會想出這麼可笑的計畫,男扮女裝,代姐出嫁……要是以前,她鐵定對這種想法嗤之以鼻,誰知道這樣的事情竟在羅冬羯身上應驗了。
「一個男人到底要怎麼混淆視聽,才能不讓人懷疑性別?」寶兒替羅冬羯戴上鳳冠,她左瞧瞧右看看,不說話、微低著頭的羅冬羯的確和羅冬盈一個樣子,但是那比較寬的肩膀、男人有的喉結又要怎麼掩蓋?身高倒不需要擔心,世上本就有高的女人、矮的男人,加上羅冬盈和羅冬羯身高一致,這點倒不用費心。「再說,少爺畢竟也十八歲了,聲音不再像以前一樣雌雄莫辨,這不是一開口就會被發現了嗎?」寶兒替羅冬羯整整那紅的像要燃燒起來的嫁衣,眼底滿是為羅冬羯抱不平的委屈。
「娘說她會處理。」羅冬羯對此淡淡然然,自從羅冬盈去世后,他好似變了一個人,雖然不再哭哭啼啼,也不會在半夜夢見和冬盈的過往而哭醒,他好像忘了悲傷,誰知道他只是藏起了悲傷。
「究竟要怎麼處理啊……」寶兒嘟囔著。
「枉費我教了你法術,都記去哪裡了?」邱朧月倚在門邊,她手裡拿著個香囊,也不知站在那裡多久了。
「夫人。」寶兒嚇的趕緊轉身行禮,縱使她膽子再大,也不敢惹邱朧月,畢竟除卻邱朧月是羅府的主人這點,她倆還是師徒關係,有哪個徒弟會對師父大吼大叫的?她可不敢動以下犯上的心思。
寶兒是邱朧月檯面上的徒弟,和若水一樣具有天份,然而兩人有天賦的領域不同,不過這也是后話了。寶兒和若水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明的不知暗的存在,暗的不曾接觸明的生活,明與暗,是邱朧月為了延續能力的繼承人,還是為了某種計畫而衍生出的存在?
「寶兒,管好你這張嘴,要是到了李府還是這等德行,不等別人來揭穿,你倒是自行露了馬腳。」邱朧月將香囊系在羅冬羯的腰間,她道:「這香囊施過咒,一旦聞了這氣味,聞到的人將會自行忽略冬羯作為男子的特徵。」
「包含聲音?」寶兒一臉驚奇,她可不知道還有這麼厲害的法子。
「包含聲音。」邱朧月看著寶兒,輕聲斥責道:「這我分明教過你。」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寶兒輕捶自己的頭,她這腦袋瓜一堆鬼靈精怪的想法,都快忘了正事。「我記得香囊里的粉末要定時更換,保持香味,而且忌水,一旦碰了水,就會洗去味道。」
「因此你們最需要害怕被揭穿的時刻,不過是入浴的那一丁點時間。」邱朧月端詳著羅冬羯,她拍拍他的肩,嘆道:「要演,也不用現在就演。」
寶兒還在狐疑邱朧月的話,只見羅冬羯突然聳了聳肩,快要哭泣似的說道:「頭上的東西好重。」
「女人家出嫁就是如此麻煩,苦了你了。」邱朧月輕抱住羅冬羯,她道:「嫁進去后找個機會讓李拓言休了你,這個家還有你的位置。」
羅冬羯苦笑著,他是知道邱朧月的果斷的,當他以羅冬盈的身分嫁去李府時,羅家便會將羅冬羯從族譜上除名,到時他要回羅家,怕是要用另外一種身分了。
寶兒似乎還在驚愕中,她道:「少爺剛剛的沉默其實是在演小姐?」她還以為羅冬羯是因為太悲傷了才默不作聲,害的她也跟著話少了很多。
「姐姐的安靜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現在練習,我怕會被識破。」羅冬羯說的自然,好似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
他似乎一點也不抗拒男扮女裝代姐出嫁這件荒唐至極的事情。
「你自己會想,我也安心了。」邱朧月看著自己兒子,她流露出一個母親為子女擔憂的神情,但也只有幾秒的時間,連捕捉都來不及。
「夫人!時辰到了!」外頭有人喊著,伴隨著爆竹的聲響,估計是迎親隊伍到了。
寶兒聽了趕緊要扶羅冬羯出去,這良辰是不可隨意耽誤的。「等等。」羅冬羯停下腳步,他看向邱朧月。
「怎麼了?」邱朧月看著自己的兒子,那身穿紅嫁衣的兒子美的像一匹白布上的鮮血,艷麗而純粹,令人屏息、驚艷。
「……沒事。」羅冬羯紅了眼眶,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想看一眼邱朧月,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正在脫序,他無法掌握,也無法猜想,這種感覺很糟,也很不痛快。「走吧。」讓寶兒扶著自己走出去,一直到上花轎,羅冬羯都不曾回頭,而他頭上蓋著的紅頭巾掩飾了他微微顫抖的唇角。
說不害怕,終究是唬人的。
寶兒怎會不懂羅冬羯的矛盾?這人看似擁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勇氣,誰會知道,那不過是種強加的堅強與偽裝?
「起轎!」
迎親隊伍隆重歸隆重,卻沒有新郎官的蹤影。依照當地習慣,新娘若並非門當戶對或是下嫁,新郎在洞房前都不能和新娘碰頭,否則會滅自己威風,讓新婚妻子踩到頭上,因此這次的成親,連拜堂都不需要,只要宴席即可。
花轎在爆竹聲與看熱鬧的民眾的討論聲中啟程,寶兒跟在轎旁,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覺,在花轎抬起后,才慢慢走出羅府大門的邱朧月。
她的眼神帶著一絲絲的痛苦與堅決。
回頭路是走不得了。
不論是羅冬羯還是她,亦或是羅冬盈,誰都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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