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莊的場合自是令人感到不自在,尤其是四周搭上了白色布幔時,那種嚴肅的感覺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這是怎麼樣的一個場合呢?
這是一個生離死別的場合。
身穿白袍,顫抖著身軀,踉蹌的步至靈堂,來到靈柩前,羅冬羯跪在地上,他看著眼前宛若熟睡的美麗女人,落下了淚水。
牽動心腸的,是肝腸寸斷的悲慟。
「姐姐……」他低聲呼喚。沒有哭天喊地的哀號,沒有失去理智的慟哭,羅冬羯只是啟唇,不斷地喚著姐姐。
姐姐姐姐,雙胞胎姐姐,那個有著與自己相同容貌的女子,宛如流星,在最耀眼的時刻驟然消逝。流星消逝在黑夜,帶不走黑的寂寞,可是羅冬盈的死,卻帶走了羅冬羯的快樂。
「少爺,小姐已經、已經不可能再醒來了。」寶兒站在羅冬羯身後,她眼中噙著淚,似乎見不得這樣的光景。「小姐見你這樣,她怎麼走的安心?」寶兒自小便住在羅府,和羅冬盈姐弟情同手足,面對宛如大姐一般存在的冬盈驟逝,她怎能不難過?
可是再難過,也必須有放手的時刻,若一蹶不振,就像是對不起曾經參與過自己生命的人。
「別、別一直告訴我!」羅冬羯搖搖頭,他慘白的臉色不輸羅冬盈已逝后的黯淡無光。「別再提醒我姐姐的離去。」一直以來,姐弟倆感情是公認的好,如今要他接受一向敬愛與崇拜的姐姐離開人世,怎麼消受?
看在別人眼中,羅冬羯僅僅只是哀慟親人離去,但知情的人卻知道,今天羅冬盈的離去,更是一場悲劇的開端。
羅冬羯知道也明白姐姐離開的原因。
皇上的指婚使已有心上人的姐姐無法承受,最終踏上黃泉不歸路。只是,被姐姐愛著的那個男人,卻不知在何處浪跡天涯。而他,卻被自己的雙胞胎姐姐留下,獨自承受一切的悲傷與壓力。
「夫人,您倒是勸勸少爺啊!」寶兒見羅冬羯哭得彷彿下一刻會停止呼吸,她轉頭向羅夫人求助。
望著自家兒子失魂落魄的模樣,邱朧月連眉都沒皺一下,她只是略帶倦容,冷淡地說道:「冬羯,你明白嗎?皇上的指婚是不能違抗的。」站在門口,她神色凝重的望著羅冬羯顫抖的肩。「李家正等著迎娶羅冬盈。」
羅冬羯不為所動,他依舊跪在地上望著羅冬盈似是沉睡的面容。
對自家兒子的沉默感到不悅,邱朧月微微蹙眉。「你懂吧?娘的意思。」
吸吸鼻子,羅冬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他轉過身去,面向寶兒及等待他回應的母親──用與羅冬盈相似的面容。
「從今天開始,我不是羅冬羯,我是羅冬盈。」
聽著羅冬羯的話語,邱朧月不知是放下了心,還是懷有別的心思,她的表情顯得複雜難看。羅冬羯正在傷心處,自然沒有察覺,寶兒一向心思細膩,卻以為邱朧月這樣怪異的表現是因為慟失愛女,便也沒有多作猜想。
「寶兒,帶著少爺去休息吧。十日後李家要來娶親,這場喪禮只有我們府里的人知情,萬萬不可走漏風聲。」邱朧月嘆了一口氣,她看羅冬羯臉色蒼白,不忍讓他繼續待下去。
寶兒攙扶著羅冬羯離開后,棺木里本應死去的女子卻突然睜開雙眼,駭人的是,那臉龐正慢慢地改變,從原先絕美的面容變成一張清秀的樣子,竟赫然是若水的模樣。「師父,您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若水完全不懂,她去鳳川閣照顧玢小七沒多久,就又馬上要回來假扮羅冬盈的屍體,而真正的羅冬盈還在鳳川閣中。
師父和羅冬盈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你感受到冬羯身上的死氣了嗎?」邱朧月是個擁有極高能力的巫女,她收若水為徒,就是看中了若水的天分──能一眼看穿一個人的「氣」。
「嗯……」若水一直以來都是邱朧月藏在檯面下的徒弟,整個府里也就羅冬盈知道自己的存在,因此她對羅冬羯是沒有什麼情誼的。「但是和前陣子相比,有減弱一點。」
「減弱……」邱朧月沉吟著。「看來把羅冬羯從羅家族譜除名,也許是對的。」
「除名?」若水挑起眉來,她一直都覺得邱朧月很難懂,尤其是現在,她所做的任何舉動,所說的任何一句話,她都沒有明白過。
「若水,你認為什麼樣的條件才能算是死呢?」邱朧月看著若水,看著自己的愛徒,她像是在透過她想著誰,又或者只是在思考。
「死?」若水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未知生,焉知死?然而她天賦異稟,加上跟在邱朧月身邊學習法術,倒也對生死議題有一番見解。「靈魂與肉體的分離吧。」當靈魂不再能操控肉體時,那才真的是「死透」了。
「那麼,如果一個人連名字、歸處都不再擁有,是不是與死無異了呢?」邱朧月也不敢把握自己的想法能否說得通,她就是想去賭一賭。「聽著,我在和上天豪賭。」
賭她能不能將註定殞落的生命從死神手裡搶回來。
若水看著邱朧月的臉,只覺得這女人此刻的模樣令人惡寒。
她在算計著什麼?她和天賭了什麼?賭注又是什麼呢?
若水這時才發現,她對邱朧月一無所知正如──羅冬羯對於自己命運的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