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拜堂的婚嫁,會讓整個行程進行得更快更順暢。天才剛黑,李府就擺起宴席,新郎倌自然是在外頭接受眾人祝賀,而新嫁娘必須待在房裡,等待洞房花燭時。
頭蓋紅頭巾,厚重的頭飾使的羅冬羯的脖子痠痛不已,想稍微抒解筋骨,卻又礙於自己身上繁重的服飾而作罷。
「少爺,你一個人可以吧?」再三確認香囊好好地系在羅冬羯腰間后,寶兒還是有些不放心。「雖然夫人的實力很堅強,可我還是有點擔心。」畢竟要讓人不對男扮女裝的人起疑,這是要多強的幻術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啊?寶兒對邱朧月再有信心,也不免是要擔心的。
「行了行了,你也不能久待在這,我再見機行事吧。」羅冬羯不太自然的擺了擺手,他催促寶兒趁著新郎倌未到,趕緊離去。
按照地方習俗,新娘家的奴僕若待在新房被新郎倌看到,那可是觸霉頭的。
寶兒自然是知道習俗的,她不會不識大局到害了羅冬羯。「那請少爺千萬要小心,寶兒先離開了。」寶兒悄悄的關上門,還羅冬羯一室靜默。
見寶兒終於走了,羅冬羯肩頭一松,他沒了剛剛正襟危坐的樣子。「當女人真麻煩。」喃喃自語著,羅冬羯實在不明白,新郎倌的服裝只要是大紅色的喜服就夠了,新娘卻除了繁重的華裳外,頭上還要戴滿各種又重又奪目的頭飾,這到底是喜事一件,還是新嫁娘的苦難日啊?
正要起身走動,好讓自己身子好過一點,殊不知才剛站起,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羅冬羯趕緊又坐回床沿,期間還不忘端正坐姿,就怕壞了羅冬盈大家閨秀的形象。
腳步聲到房門口就停了,羅冬羯暗暗猜想來人就是他實際上的姐夫。
「我進來了喔!」似乎為了避免等等見面的尷尬,來人輕聲說道。
羅冬羯沒有回應,新娘子當然不能就這麼應門。隨後,門被輕推開來。
因為紅頭巾的關係,羅冬羯看不清朝他走近的男人的模樣。還在想等等該如何應對時,羅冬羯卻突然被理應是姐夫的男人給緊擁住。
這是應有的禮節嗎?他可不知道這地方習俗這麼大膽。羅冬羯印象中可沒有這樣的禮儀,但是對方已經抱住了自己,也顧不上任何繁文縟節了吧?思及此,男子拿起那礙眼的頭巾,期間他的眼神由平淡便為膽怯──一個女人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擁抱,應當會露出這種表情吧?羅冬羯怯怯的抬起頭來,當他看清男人的容貌時,一陣熟悉感躍上心頭。
男子身材不至於精壯,卻散發著陽剛的氣息,面容稱不上英俊,卻也是端正好看的樣子,尤其是那雙黑眸,它正專註溫柔的瞧著由羅冬羯喬扮的羅冬盈。
「好久不見,你出落的更動人了。」
語氣帶著難掩的興奮及驚訝,男子加重抱住羅冬羯的力道。
「……我該認識你嗎?」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羅冬羯並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麼。自小,他與羅冬盈形同一體,兩人幾乎沒什麼秘密。若說羅冬盈早認識了眼前的李家少爺,那她應該不至於討厭到上吊自盡吧?
況且,冬盈性子烈歸烈,卻也還是知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的道理。既然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使羅冬盈下定決心尋死?
就在羅冬羯不得其解的同時,他看見男子不悅的皺起眉來。「你忘了我?」鬆開對羅冬羯的禁錮,對方似乎很不滿嬌妻對自己毫無印象。
「我們沒有見過面吧?」不需要太拘束自己的嗓聲,除了香囊的作用外,羅冬羯與羅冬盈本就是雙生姐弟,自然面貌、身形以及嗓聲都很相像。若要說最大的不同,應該就是個性了。
羅冬盈內向安靜,和羅冬羯相比之下,倒顯得陰沉,而羅冬羯自己雖然身子骨弱,三不五時就必須躺在床上歇息,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可是以性子來說,羅冬羯就像是夏日的太陽,熱情到讓人難以忍受的程度。
這樣的龍鳳胎,儘管相似,卻有著極端的性子。
男子眼神一黯,他默默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玉珮,讓羅冬羯看個仔細。「我們交換過信物。」
看著玉珮,上頭雕鏤精細,定非俗物,羅冬羯一臉愕然。「信物?」很奇怪的,羅冬羯覺得他似乎在哪看過玉珮,可又無法精確地想起是在什麼時候看過。
或許是之前姐姐沒有藏好被我看過吧?羅冬羯這樣解釋,但他依舊不明白,若羅冬盈喜歡眼前的男子,那她為何還要自盡?
而姊姊心中所牽掛的那個男人,知道這件事嗎?
以為羅冬羯的沉默是因為認不得信物,男子嘆了口氣,他道:「罷了!你忘了我也好記得也好,反正以後多的是時間培養感情。」
望著男子,聽著他溫柔無奈的話語,羅冬羯突然一陣恍惚。一個模糊的人影在自己腦中閃過……羅冬羯撫著胸口,只覺得陣陣苦楚如湖水漣漪盪波而來不止。
奇怪……這種感受那麼鮮明那麼陌生卻又同時感到熟悉?為何如此反應?
「怎麼了嗎?身子不快?」並肩坐在羅冬羯身旁,男子扶著他的肩,輕聲問道。
「……我沒事。」突然發覺自己並不知道眼前男子的名字,羅冬羯略感尷尬。天底下還有哪個新娘會糊塗到不知道自己夫君的名字?可他又不是女人,諸多禮節繁複到都讓他昏了頭,他哪還會記得問自家親姐夫的名字呢?
似是了解羅冬羯無意中的肢體語言,男子苦笑,他道:「我叫李拓言。」
「啊!?」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會被李拓言看透,羅冬羯滿臉驚訝。「我……那個……」他有那麼容易被看穿心思嗎?
把羅冬羯的反應視為理所當然,李拓言握住他的手。「冬盈,你忘了我,那都無所謂,我保證,現在你嫁給了我,我一定會讓你過好日子!」
這時候聽到這種話,應該要笑吧?
羅冬羯突然覺得好想哭,他又不是女人,怎麼知道這種情況下一般女人會有何反應?不過,若是姐姐的話,一定會露出喜悅的笑吧?
應該說,作為女性典範的羅冬盈,就算不開心,也會露出完美的笑容吧。想起羅冬盈,羅冬羯有那麼一瞬間感到心痛。他始終都不知道羅冬盈不告而別的理由,他不明白也不想去懂,因為有時候,真相反而會傷人最深,既然羅冬盈就是死也要逃避這門親事,背後的黑暗定是不想被人挖掘。
儘管羅冬羯好奇,卻也不想讓羅冬盈無法入土為安,只能把心底的疑惑壓了下去。
看到羅冬羯皺起眉來,李拓言以為他是「極度」不願嫁到李府,雖然這與事實相差不遠。「……你當真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帶著略微陰沉的神情,李拓言抬起羅冬羯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
他端詳著記憶中迷惑他心神的眼,一樣的困惑、一樣的天真,但現在卻更多憂傷渲染。
她為何而露出如此神色?那份憂傷又是如何產生?李拓言開始不懂此時的羅冬盈,她於他,似乎少了一點最初的興趣。
「真、真的沒印象。」輕輕搖頭,羅冬羯真的不敢直視李拓言炯然的雙眼。那種帶有點趣味的注視,不知為何就是使羅冬羯感到緊張,此外竟還有熟悉的心碎感襲上心頭。
為何李拓言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熟悉的深刻而苦澀,就好似、好似記憶即使消逝了,但它所帶來的一切情感卻深扎著根,怎麼也無法除去。
望見羅冬羯無意中悲傷的淚光,李拓言慌了。
即便他不喜歡自己的大喜之日有人哭泣,但現在流淚的可是他用了一些小手段才娶來的羅冬盈,他想發怒,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發怒。
他想輕輕擁住她,但她的淚水讓人心疼、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當初會看上這麼一個嬌柔的女子?李拓言很清楚當初會執迷於羅冬盈的原因──因為一抹笑靨!因為羅冬盈曾經對自己露出的笑容。
像初開的花兒,令人憐令人惜,但至少看起來是生動有活力的,如今羅冬盈的笑卻悲傷而破碎,眼底那該有的光采幾乎看不見,這樣跟一般庸俗女人無異的妻子,並非他想要。可是,現在又能如何呢?羅冬盈已和他成親,成了自己明正言順的妻,若立刻休了她,只怕她會因此而背上棄婦的臭名。
李拓言想了很多,最後只得出了個「只要是對象羅冬盈,其他都無所謂」的結論。
也許是因為羅冬盈還不熟悉自己吧?不過那都無所謂,他們有的是時間,什麼日久生情、近水樓台都很適用,他不怕等不到羅冬盈再度表現出自己喜歡的光采。
微皺著眉,李拓言開始寬衣解帶
「你、你做什麼脫衣服!?」羅冬羯並不笨,他當然知道夫妻新婚之夜要行周公之禮,可他又不是女人,一旦脫下嫁衣,一定會馬上被識破,就算有邱朧月給的香囊,也不見得能瞞過赤裸相對這關。
看到羅冬羯驚恐的神色,李拓言雖然多少不滿但他還是感到欣喜。因為這樣青澀的反應,是未經人事的女子才會有的。
羅冬羯雖然對床第之間還很陌生,但他此刻的驚恐卻是因為怕被拆穿,他完全不敢想像當李拓言發現他一個大男人卻裝扮成女人的時候,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
是鄙視?驚訝還是不屑?
「諒你不懂。」李拓言勾起嘴角,他並沒有發現羅冬羯的異樣。「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行房是很正常的。」沒有停下脫衣的動作,李拓言雖然對現在的羅冬盈感到一點失望,卻還沒到「興緻缺缺」的程度。「緊張也好,害羞也罷,你的各種情緒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