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罪(兄妹骨科) - 他的妹妹 (1/2)

“叄十八度六。”
小醫生甩了甩體溫計,再看一眼,下結論,“吃藥降溫是不靠譜了,輸液吧。”
發燒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滾燙的熱度像一條黏膩的蟒蛇,在血液和骨髓中游弋,帶著威脅性的痛苦堵住了所有的毛孔,讓她感到窒悶。
陳最看她眼睛霧蒙蒙的,眼皮因為太燙,泛著不自然的紅,被光照著,像菩提珠的色澤。
“初初,很熱嗎?”
他伸手,輕輕探她額頭,像碰到開水的表面,皺眉,無奈的視線落到小醫生臉上。
“麻煩幫她輸液吧。”
“好。”
小醫生也摸了下她的額頭,他穿得暖和,體溫也暖,驟然碰到她,陳初不太舒服的朝後縮了縮,徹底鑽進陳最的懷裡,後頸處貼著他嶙峋的鎖骨,不動聲色的支撐令她感到安心。
“你們兄妹感情挺好的呀。”
陳初聞言,垂眸看向陳初,小姑娘柔軟的發梢輕輕貼著他喉結,她一動,勾起他微不可察的嘆息聲。
小醫生笑她這孩子氣的舉動,對陳最也擺出幾分長輩的模樣,笑得溫良可親,手上很利索的配好葯,然後搖晃兩下,掛在床頭。
陳初睜開眼,看著細長的輸液針泛著銀光,尖銳的光點扎進眼裡,皮膚已經開始隱約發麻,她咬住下唇,將手伸過去。
黃色橡皮筋狠狠勒住脈搏,她血管太細,手背被拍得通紅也無濟於事,小醫生無奈地搔了搔眉毛,“哥哥,你把她手托著。”
陳最扣住她手心,感受到燒灼的熱度,側過臉,輕聲安慰她,“沒事沒事。”
因為平時很少生病,所以陳初確實不太適應,在陳最的撫慰下,漸漸沒那麼緊張,憋了口氣,終於擠出一道細長的靜脈。
尖銳的痛感帶著藥水緩緩的灌入到血管里,她舒了口氣,陳最心裡卻沉了口氣。
“終於好了。”小醫生如釋重負地給她貼好繃帶,又調節好流速,從褲兜里摸出手機給陳江發微信,“陳老師,小妹妹的事情弄好了,給她吊了兩瓶退燒的小柴胡和抗炎葯。”
陳江的聲音從聽筒里冒出來,陳初躺在枕頭上,聽得模模糊糊,直到手機貼上耳朵,陳江喊了兩聲丫頭,她才撐起幾分力氣,嗯了一聲。
”最近天氣本來就冷,我聽奶奶說,你還老把腳脖子露外面,怎麼說都不聽話,你不感冒誰感冒?“
雖然是關心,但揚聲器把他的聲音加重了,聽在耳里就像責備。
陳最看到陳初咬了咬下唇,委屈的情緒欲言又止,便接過話題,“最近學校也有不少人感冒,小初班上都有四五個。”
他語氣不疾不徐,聽在耳里很有信服力,或者說陳江就願意聽他說話,無論怎樣他都會認可。
“那你要注意了,可別被妹妹傳染了,高叄是個緊要關頭,千萬不能鬆懈。”
傳染......陳初在心裡冷笑一聲,明明她也是受害者,搞得像是病毒起源似的。
“妹妹很乖。”
陳最替她墊好枕頭,將手機遞到她耳邊。
小醫生也在旁邊幫著陳初說話,”陳老師,你真不能怪小初妹妹不當心,最近來診所輸液的學生仔可多了。“
陳江再次喊她丫頭,這次多了許多親近的意味,“天氣越來越冷了,一定要多穿點兒,好好吃飯,別老是熬夜,我忙完就回去看你和哥哥。”
他不常回家,忙的理由很多,即便知道是敷衍的話,陳初聽了心裡也還是有些許感動,正要說些什麼時,聽到那邊傳來女人柔細的嗓音。
“老陳,我上次讓你從店裡拿點當歸和党參回來的你拿了嗎,蕊蕊晚上回來要喝雞湯的......”
後面的話變得遙遠了許多,想來陳江也覺得尷尬,故意隔絕了這溫馨的對話,念叨幾句后利落地掛了電話。
房間里再度變得安靜,叄個人神情各異。
手背處傳來敏銳的痛感,陳初低頭,發現冒了好幾道青筋,看著好像草根。
小醫生跟著陳江叄年多,自然曉得他的家庭情況,看向兄妹倆的目光裡帶了點歉疚的悲憫,”那個......我就待在客廳里,換藥的時候喊我就行。“
陳初看他一眼,艱難地開口,”不用,你去忙你的吧,等下我奶奶要過來。“
陳最也點頭。
他本就不是能與陌生人和平相處的個性。
小醫生也就不再客套,收拾好東西,撈起外套,和陳最說再見。
玄關處傳來動靜,門開了又關,陳初雖然閉著眼,也彷彿感受到開合與關閉的瞬間,四周都靜下來的時候,她陷入了昏沉的暗色里,呼吸聲也勻暢了許多。
陳最回到房間的時候,看到她已經睡過去了,露在被子外面的臉已經不紅了,疲倦的青白色看著就很單薄。
他坐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平時見慣了陳初鮮活靈動的樣子,雖然也有安靜的時刻,但不會令他有這種如臨大敵的心酸與惶然。
總歸是自己沒照顧好她,不可否認,他是個很差勁,不負責的哥哥。
分開太久,即便關係已經不疏離,卻還是做不到和尋常兄妹一樣親昵,所以在細節方面難免存在疏忽,做不到無微不至。
況且陳初已經習慣了獨立,並不依賴任何人,甚至還將他當成易碎品小心翼翼地保護著。
陳最看著她額頭上的退燒貼,幾縷頭髮被黏住,他伸手替她拂開,碰到微涼的肌膚時,竟有了愛不釋手的貪念,但很快就清醒過來,轉而譴責自己病態。
自從那次夢遺,意識到自己對陳初的感情很詭譎以後,陳最一直處於自責的狀態。
心裡那些難以啟齒的情緒讓他難以衡量與她的分寸感,不敢太靠近,不敢交付太多熱情。
擔心逾矩,害怕越界,不想讓事情走向一發不可收拾的境況。
感情不像題目,靠計算和驗證就能得出準確的結果,所以陳最很茫然,理性和邏輯全都作廢的時候,他該靠什麼來確認自己的心意呢?
思慮越多,越痛苦,只有遵循本能靠近她時,才能得到短暫的喘息時刻。
罪與罰,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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