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 - 一 (2/2)

醒來之後,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旁坐著喬伊,他看起來很精神,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風暴影響。就是臉上鬍子未刮,給他平添了一份滄桑,在我看來顯得特別古怪。
“最後剩的一點肉罐頭,船長吩咐給你熬了粥。”葛瑞斯大副親切地望著我們。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話,我才知道自己竟已昏迷幾天。我點頭致謝,手肘微微一撐,驀然發現身上換了一套乾淨的衣物。礙著那麼多人在場,我沒好意思開口,假裝累得很,三言兩語敷衍了他們的問候。等到把其他人都打發走後,我瞪著喬伊:“是你?”
“你說什麼?”他眉毛一挑,顯然在裝傻。
即使以我挑剔的目光看來,他長得也堪稱英俊。高個子,肌肉勻稱,四肢修長有力,那是常年航海生涯錘鍊的結果。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雙頰瘦削,皮膚黝黑,鼻樑如刀刻般筆直拔起,鋒銳的眉形顯得兇悍,平時不怒自威,但實際上是個很溫和且愛開玩笑的人。不過現在我只想一拳把他的笑容打爛。
“你憑什麼……”我一急,竟然有流淚的衝動,自覺幼稚,又急忙咬住嘴唇。這副模樣想必在他眼裡更可笑了,他竟然哈哈大笑起來。“放心,我沒有看到你的胸!”
我一開始竟然沒聽懂這句話,反應過來后不禁勃然大怒:“去你媽的,那是你瞎!”拿起床頭的一本書就要砸他。
他象徵性地躲了一下。“好了,不逗你啦,”他聳聳肩,根本不以為然,“船上沒有女人,那你要我怎麼辦?”
“你可以不用管我!”我咬牙切齒。
“呵呵,”他特意加重語氣,“你就別逞強了,我可不希望等船開進築海港,把一具屍體交到你親人手上。”
“築海港!”我呆住了,接著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想從床上一躍而下,卻發現自己連一絲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你是說,我們現在要去築海港?!”我喉頭髮澀,忘卻了剛才的不快,急切地叫道。
“根據我多年的航海經驗,應該是的。”喬伊微笑著打了個響指,“前幾天暴雨,一直看不見星星,羅盤又出問題,我都不知道我們竟然已經偏到這裡了。再往前就是珍珠海,開心么?算起來,你也有六年沒回去了吧?到時候我們就是你的客人了,記得要請我們喝酒啊!”
“呸!”我笑罵了一聲,心思已經迅速飄到遠方。
那晚還心心念念,彷彿遠在天邊的築海港,如今一下近在眼前,說不緊張是騙人的。我拿著粥碗的手不斷發著抖。“喲,瞧你臉紅的,不會是想起了從前的情人吧?”喬伊揶揄道。
我深深喘了幾口氣,想對他做出兇狠的表情,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反而嘴角一直往上揚。“要你管!”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隨即又美滋滋地微笑起來,看得他笑個不停。
“難道被我說中了?”
“你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八卦?”我嫌棄地撇撇嘴,並不真生氣。
“我是在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啊!”他一下來了精神,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嗨,哥們,別不好意思了!來吧,告訴我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嘿嘿,怪不得六年前那時候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就知道肯定有故事!”他見我猶豫,催促道:“快說呀,你不說我怎麼給你出謀劃策呢?”
聽到他最後一句話,雖然明知道是開玩笑,我卻鬼使神差地動了心,沉吟半晌,終於開口:“聽說你以前泡到過不少妹子……”
“咳咳……”他掩飾性地咳了一聲,連連擺手,“好漢不提當年勇……”
我們便這樣嘀嘀咕咕地說開了,期間葛瑞斯進來諮詢事情,一個水手進來給喬伊送午餐。有外人在場時,我們都默契地不再交談,但是從他們眼神里依然能夠讀出,他們已經認定我跟喬伊是一對情侶了。我們懶得辯解。坦白說,私下裡,我們的確是非常好的朋友,經常互損,他聰明,風趣,平易近人,關鍵時刻又很可靠,但我和他都明白,我們是絕對不會愛上對方的。我永遠欣賞不了男子漢堅實的肌肉,強健的身軀,粗獷豪邁的嗓音,而且……
我愛的人,在我從小長大的地方。那裡有巨大的燈塔。
築海市,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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