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清楚這段時間父親承受著多大的壓力,他連個電話也不敢打給我。
為的是不讓我跟著急。
“爸,沒事的,她過武漢讀書,生活費每月我給,您算算,錢還有多的。
”我開導著父親。
終於,他想通了,扔掉手中的煙頭。
母親端著菜飯擺到堂屋桌子上,招呼我過去吃飯。
端著飯碗,看到母親特意趕做的涼拌梔子花,心裡突然特別堵,想起兒時的任性,竟然一時不知如何用筷子去拈。
吃完午飯,告訴父親等會一起去看村口的地,我獨自走向屋后的山坡。
穿過那片密麻的竹林,開始找尋著母親。
忘不了,兒時躲起獨自哭泣的地方。
一步不錯的,我找到母親安息的位置。
不知是石碑上的字變得模糊,還是眼睛開始模糊,看到母親名字瞬間,我停住了前進的腳步。
懷著滿腔懺悔,跪在母親面前,淚水涌落下來。
媽…… 我回了…… 清明時,沒來幫你拂去身上塵土,只能在異鄉為您燒去紙錢。
沒能親手點燃柱香,只能隔著空間默默思念。
現在已沒資格跪在您面前,請原諒我,媽…… 您給我的全部,我都做得太錯。
女兒永遠在您身邊,只是…… 不孝女兒在外面,您在裡面。
昨晚的雨,輕輕敲打著窗戶,演奏了整夜的催眠曲。
沙沙細聲中,空氣混合著泥土的芳香,沁入甜夢中。
清晨的陽光,和煦撒在臉上,用母親般溫柔,喚醒睡夢中的我。
半夢半醒中,趴在床邊的窗台上,迷糊間,用還有些留戀疲倦的雙眼看著窗外,那一切,彷彿還在夢中。
一滴從屋檐落下的水珠,被微風的雙唇吹到我額頭,猛然驚覺,那樹葉上閃爍的晶瑩告訴自己,細雨它曾經來過。
母親起得很早,正在屋后那棵開滿淡紫色花朵的木雞樹下採摘著清晨剛綻放不久的鮮花,她左手挽拿著竹簸箕,右手正在枝條上熟練的找尋著。
“媽,幹嘛起這麼早啊?”,沖著不遠處勤勞的背影,我輕聲呼喚。
母親微笑著回過頭,慈祥的走到我面前,關心的告訴我,早點起床能採到更新鮮的花,想到今天我就要回去,很捨不得,準備中午弄兩個家鄉的菜,讓我好好吃一頓。
早飯過後,母親忙碌的準備著,我開始簡單收拾起回家的物品。
拿起手機時,忽然想到君,不知這兩天他過得如何,開始尋思著帶件家鄉的小禮物給他。
母親正坐在桌旁,安詳的從堆成小山似的木雞花中挑出一朵朵剝著花蕊。
“媽,我出門轉一會,到鎮上看看”,丟下手中的包,我打了個招呼準備出門。
“皓,早點回來,吃了午飯早些走,晚了路上不安全”,身後傳來母親的叮囑。
“知道了……”,邁著輕快的步子,踏上下山的小路。
路上,泥土還有些濕滑,沿著路旁雜草的邊緣,一路崎嶇的下了山。
鎮上,人流中,沿街鋪子內玲琅滿目的商品讓我開始有些茫然,很多東西都是武漢有賣的。
仔細找尋了半天,一無所獲。
懷著失望心情,躊躇的走在鄉間小路上。
踏過小溪上的石板小橋,潺潺流水聲打亂了我的思緒。
腳下澈澈溪水帶著輕快的歡笑聲,緩緩流向遠方,也許它的歸屬不是江河或大海,但仍然那麼歡暢,只因它曾經來過,發出過自己的聲音。
波光中,堅毅的石頭吸引住我的目光,短暫考慮后,會心的笑了起來。
脫下腳上的鞋,置於岸邊,我小心的走進溪流中。
腳丫踩在圓滑的石塊上,流水帶著山中的涼,從腳心一貫到心中。
彎著腰,開始搜索認為漂亮的石頭。
翻尋了很久,終於如願的找到四五塊美麗石頭,紅色的像火焰,燃燒著,黑色的,帶著玉白的條紋,像掛在牆上的水墨畫,最愛的,還是那塊雖然不起眼,但墨綠如心形的雞心石,它可是花了很久才從亂石中刨出的。
一路捧著石頭,心裡不斷遐想著,想那個怪人應該會喜歡,但又怕他會笑我帶幾塊石頭給他,心思忽左忽右,只好安慰自己,雖然不是三峽水中撈起的,但生我養我的土地上,每一塊石頭,都應該是有名的“三峽石”。
當手捧著石頭走近家門那一刻,父親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納悶的問我撿石頭回來幹什麼。
“送人,給君的”,我坦然的告訴父親。
母親聽到我們的談話,攏了過來,“皓,家裡有些新茶,我等會拿給你,帶過去給他,拿幾塊石頭象什麼話?人家會誤解咱家人小氣”。
父親也攙和著建議買條“三峽”香煙帶給君。
頂住了他們的壓力,找了個結實的塑料袋,把石頭小心的放了進去,裝進包里。
“爸爸,您在家也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我埋怨起父親,每次家裡找人幫忙或是送情,他總能第一個想到香煙。
父親不再嘮叨,感覺有些無辜的撤到裡屋去了。
母親忙著張羅起午飯,今天午飯特別早,能理解母親內心的想法,她能說出最簡單的道理,總是那句“晚了路上不太安全”。
我幫忙收拾著桌子,二妹也湊過來搭著下手,從廚房裡端著一盤盤看上去就可口的菜肴。
飯間,母親不斷往我碗里夾著菜,她知道我喜歡吃木雞花炒蛋,特意為我做了很大一盤,那花瓣把雞蛋染成淺紫色,花中自然吐露出的澱粉把整盤菜顯得格外晶瑩剔透。
離開家,在繁華都市,很難再嘗到這樣清香的美味。
下午出門,父親一直把我送下山,當上車回望時,猛然發現父親滄桑的白髮顯得是那樣多。
“皓,到了打個電話回,別讓我們操心”,身後父親叮囑的聲音久久在耳邊迴響。
一路風塵的趕往武漢,車快進市區時,窗外下起瓢潑大雨。
有些猶豫的拿起電話,翻到“怪人君”那一欄,其實背都能背出他的號碼,這樣做,無非是為了給自己多點考慮的時間。
鼓起勇氣,終於聽到那思念的聲音, “皓,你回武漢了嗎?”君關心的問。
“快到了,在新華路客運站下車,外面好的雨,我又忘帶傘了”,心中感到一絲慚愧,但還是坦白的告訴他。
“離我家不遠,這樣吧!我們到候車大廳服務台碰面。
”君主見的說,對於汽車客運站,他了如指掌。
而我最不願意的,是讓他走進這片回憶的空間。
“算了吧!我可能比你先到,還是在工貿大門口等你。
”我第一次提出反對意見。
掛斷電話后,心跳得厲害,不知君會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反正不願他走進曾經兩年守侯的位置。
接著撥通家裡的電話,對父親報了個平安。
我安全到家了,他們才會安心。
出站時,雨打得身上能感到疼,把包頂在頭上,慌亂的跑向工貿大門口。
君還沒到,摸摸身上衣服,已經濕透。
開始在雨幕中搜尋熟悉的他,每把雨傘下,都是一種期盼。
不久,見君打著把傘從街對面走過來,人還走在立交橋下時,我的心已經隨著他的腳步開始慌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