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高氣爽,金風振振,驚雨方放學,元正夫身邊的宣潔便迎上來笑吟吟道:“娘子姑家兄弟今日來了,夫人令我守這兒接娘子過去。”
沒想到來得這樣快!辛娘子看到假期就在向她招手,驚喜之餘更加快了腳程,不等門口的小廝報完話,便大跨步邁進後房。
只見軒敞的內室里上首兩張太師椅、左右各兩把扶手椅第一次坐滿了人,打眼一看竟有叄張生面孔。
辛驚雨跟右首的元正夫、柳夫人和母親的愛侍問了安,便被元正夫拉過手笑道:“雨娘左首的是你側姑父,下面兩個便是你姑家的表哥。青兒、熤兒還不見過妹妹?”
辛驚雨向左邊太師椅上的年輕男子行禮后,那男子慌地福身,她轉向左邊只見:
離她近的那個少年高挑風流,頭戴皂色網巾,金鈴瓏簪兒,穿一青玉色紗綾道袍,外套一件黑緣鴉青地雲鶴氅衣,戴一鸚哥綠綾閃色銷金護頸,登著雙大紅方舃,手執一把湘君竹泥金面扇兒。鬢賽徽墨,眉勝螺黛,眸若微醺、笑灧灧而將溢;睫如沉翳,忽狹遮以含止。嘴角婉曲,雖怒時而若笑;唇珠嬌柔,即翹嘴而惹吻。一段媚骨天成,使奼甘墜千丈軟紅塵;通體風姿特秀,教婦思嘆飄然非世人。
遠些的便稍矮點,寬肩細腰,只見他頭戴束髮琥珀攢珠冠,穿一榴子白紋羅琵琶袖道袍,楓紅潞綢龜背紋搭護,玉色綾瑣子地兒銷金護頸,圍一黃金紅瑪瑙綠松石頸鏈,腰間系一條白玉鴉黑長穗宮絛,腳登青色雲頭鞋。粉雕玉琢,杏臉桃腮,雙眼流光,爛爛如岩下之電;面色皎然,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櫻桃紅綻,叄寸丁香芒於劍;玉粳白露,妙語連珠更勝旁。貫注時翻似爛柯人,動跳處恰比連翩馳。額前一點丹砂痣,非朱非赤辣椒紅。
好一對連璧!
驚雨在心中嘆道。而她自己也落入這對“璧人”的觀察之中:
少女頭上戴嵌珠天鵝絨羅髻,身穿柿色地交領琵琶短衫,豆綠織金妝花緞裙,裙邊掛一藕合色遍地金八條穗子的荷包,腳蹬青緞粉底小朝靴。麥色肌膚倍承扶桑「1」光昭,豐潤身量獨蒙后稷「2」厚愛。面容整齊,伏犀朝天,兩丸黑水銀熠熠可明黑;一雙灼眸光稜稜露其爽。眉隨骨起,疏爽清潤,望之如乘風翔舞;眼角入鬢,隆準而色潤,貝齒細潔而圓。笑靨初綻,盡顯婉轉顏;觀色察言,不掩周旋態。
驚雨看罷,指著紅衫少年笑道:“這個哥哥我曾見過的。”
元主夫笑道:“你竟還記得?那時你也不過剛滿月。”
驚雨笑道:“雖然不曾記得清,然我一看這張臉,心裡就冒出一股火氣來。今日遠別重逢,眼痒痒的、手也痒痒的。”
眾人都笑開,元主夫笑道:“熤兒你聽聽,你妹妹可還記得你把她惹哭過吶!還不快給妹妹賠禮道歉。”
那名被喚作“熤兒”的紅衫少年頗扭捏,眼睛看著地面,脖子仍直挺著,低聲嘀咕了一句抱歉。辛驚雨大度地擺擺手原諒了他,她當然不記得剛出生的事情了,這則故事還是嫵春當笑話講給她的。
元主夫把話題引到稍長些的少年上,“青兒可曾讀過什麼書?”
咦,從剛才到現在,這奇怪的即視感是什麼?辛驚雨甩甩腦袋,覺得自己最近讀書讀得都暈了頭了。
“小輩不才,只愛兩本書。”小名是青兒的少年躬身答道。
元主夫心下滿意,媎媎一定跟這兩個小子通過氣了,便故意問道:“哦?可是《男誡》、《男訓》?”
少年揮了揮扇子,快語道:“非也,是《南華經》和《酉陽雜俎 》「3」。”
《南華經》她知道,別名《莊子》;可另一本書……
辛驚雨忍不住問道:“這《酉陽雜俎 》是何書?”
“這可是寶書!”少年情緒激動,像叫販舊書的書販子:“裡面仙佛精怪、貝編妙境、奇器異物、詭行絕藝無所不包,廣泛駁雜,讀起來……”
元主夫重重咳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面上浮起微笑道:“你看看你們兄弟倆,見了面自顧自說起來旁的來了,連名字都未過問。”
青衣少年介紹自己叫元瞻青,是哥哥,紅衫少年叫元憑熤,俱比驚雨大。
元主夫吩咐仆廝上飯,說今日辛檀有酒會在身上,就他們幾個人吃,讓大家都不要拘束。並通知這幾個小的說辛檀資助了一包銀子,明天讓驚雨陪著兩個兄弟到城裡轉轉,故土重遊,也看看家鄉的變化。
飯畢回到自己睡房后驚雨把白天的情形講給侍從們聽,燕林聽她說明日要帶那兩個表哥逛街去,不似往常喜鵲般嘰嘰喳喳,抿著嘴不作聲。
辛驚雨哪看不出他的心思,哄他道:“明天大爹、阿爹都不跟著,我帶你一起出去。”
燕林喜道:“此話當真?”
“那還有假!”兩人玩笑間驚雨忽想到一直被冷落到一旁的侍書,宣佈道:“阿悸阿悸,明天你也隨我們一起去!”
燕林的表情瞬時烏雲密布,死死地盯著阿悸看他敢不敢答應。
阿悸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平靜地接受了辛驚雨的安排。欠身出門說他去稟告夫人一聲。
辛驚雨摟住燕林的脖子讓他明日辰時始叫醒自己。燕林使性只點頭不答話也不看她。驚雨對明天來之不易的外出正心高雀躍著呢,也沒心思糾纏男孩那些彎彎繞繞的小情緒,數著明天要去哪家鋪子、哪處的酒樓拿她老娘的錢逛個回本,以解這旬月“禁足”在家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