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沉星為她梳洗,驚雨哈欠連天,昨日越計劃越興奮,吩咐上夜的童僕點上燈,她詳細寫了張吃喝玩樂買日程表直到叄更才去睡覺。
侍從盤出個偏鬟髻,驚雨素不愛首飾釵環,便只別了只草蟲兒珠花,之後又給她換上一身淺紫縐紗緞對衿衫,白杭絹畫拖裙,腳踩一雙玄色遍地金緞鞋。
驚雨心不在焉地吃著早飯,柳夫人板著臉囑咐道:“在外邊更不能丟了辛府的臉,你們幾個都要記牢。不要以為沒有人看著就可以隨便鬧了,嫵春會跟著去,若玩得瘋了回來你就可等吧。”
辛驚雨苦著臉答應了,向父親道別後帶著燕林和阿悸去給元主夫請安順便等元氏兄弟。
今日阿悸穿松花色蘇州絹水紋直掇,燕林在白杭絹直身外搭一蝦子色素紗披風,在護頸外包纏一朵鮮白蘭花。兩人在門口等驚雨問安時一語不發,直到驚雨領著五個人跨出門來,依次是元瞻青、元憑熤、長廝玉壺、齊弦和元主夫的另一大仆墨清。
墨清笑道:“娘子、小郎,咱們到大門口去,紀姐兒和綉姐兒已停好了車馬,別讓她們等急了。”
看在辛檀出資的份上,辛家娘子勉強接受了母親的長隨紀環和綉珊,可等一行人擁到車馬前時,她的心又多涼了幾分。武師姆倚著車廂眨了眨眼權當打招呼,而驚雨已經以各種借口曠了她叄次訓練了。
辛驚雨戰戰地由燕林扶著彎腰上了馬車坐於正中,元氏兄弟緊隨其後,側坐左右。叄人不甚熟悉,一時無話,車廂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總要盡賓主之儀,辛驚雨揚起一個笑臉:“元哥哥們剛回來不久,總要先去市集商街里逛逛。昨晚上我作了個計劃,現在去的是東角樓巷街,我娘兩家緞子鋪就在那兒,珍玩首飾、脂粉絹緞、飲食表演應有盡有,最是繁華熱鬧。”
元瞻青噙著笑,把扇子抵在嘴邊,“辛妹妹受累,悉聽妹妹安排。愚兄見辛府這條街上也是繁盛非常,勞賢妹對鄙兄弟指點一二。”
問題這就來了,兩人一左一右,側壁車榻又只能再容一人入座。她先看向與她年齡相近的元憑熤,少年不知何時調轉腦袋向窗外,正隔著軟煙羅“霧裡看花”。
辛驚雨便不糾結了,她挪蹭到元瞻青給她讓的空位,一手撩起車紗,一手沖著臨街商鋪指點講解,兄妹二人來了個“走馬觀花”。
街上屋舍鱗次櫛比,行人如織,剛路過的這家店足佔兩個鋪面,專賣詩畫古玩;緊挨著一家生藥店,寫有“道地藥材”的布幌迎風招展,店裡的姑娘正炮製藥材炮製。再往前是一家招牌為“打造諸般銅器”的銅器行、一家名為“萃英居”的書鋪、一家專賣建築用木的“主雇木行”。
私塾里,一位老嫗帶著幾個小蘿蔔頭朗朗讀書;染坊內,幾個染婦正研磨染料並把漂染過的布撐曬晾乾。走街串巷的貨娘背著針頭線腦、胭脂水粉沿街叫賣;來自西域的僧人拋耍鑼鈸,圍觀人群喝彩連天。香風陣陣,簾幕招招,煙花柳巷裡倡伎習琵學曲;驕聲燕語,淫姿浪氣,窯子勾欄里歡客倚紅偎翠。
馬車行過一門首,只見兩個油頭粉面的少年沖著辛驚雨拋媚眼,緩緩從鮮紅檀口中伸翹起丁香小舌,嚇得辛驚雨忙偏轉目光。
“賢妹,這大紅門子里是賣什麼的?”元瞻青湊得近,辛驚雨甚至可以聞到他吐息時從口中飄出的馥郁香氣。
“呃……不是什麼地方……啊,快停車,我們已經到了!”辛驚雨頗有些尷尬,使勁拍了拍窗框,馬車應聲而停。
燕林扶著辛驚雨下車,回頭恨恨地沖著那兩個驃子瞪了幾眼。辛驚雨領著一行人逛到一胭脂水粉鋪子,玉壺和齊弦擁在元憑熤身邊對著滿鋪貨品挑挑揀揀;又換進一家熏香香料鋪子,燕林仔細地嗅著樣品,點頭問價或搖頭走開;逛到最後,元瞻青、玉壺、墨清、嫵春都並排坐在首飾店裡的長椅上歇息,武師姆李鈞弘則靠著店門等待,紀環和綉珊分別跟在辛娘子和元家弟弟屁股後面給老闆送錢。
“我戴這個好看還是這個?”燕林舉著兩隻款式不一的耳環在雙耳上比劃。
辛驚雨的腿對這種痛並快樂著的逛街鍛煉已陌生起來,所以她只有痛而鮮有快。她的大腦也再不想分辨“
金鑲假青石頭墜子”和“金籠青寶石墜子”究竟有什麼區別。所以她打算沿用她一貫的處理方法。
“那就都要著吧。”
燕林喜笑顏開地吩咐老闆包起來,趕明兒一齊送辛府上。辛驚雨漫不經心地拿眼過著那些精巧東西,不是金銀便是玉瓷,忽將眼睛定在一隻石綠檀木竹簪上。
她伸手取出它,扭身正逢著她心底認為可與之般配的主人。
簪子被輕巧地插進阿悸的髮髻內,辛驚雨退後兩步對自己的搭配很是滿意,恰好少年今日穿了松花綠的衣裳,再配上這根竹簪活像話本子里淚灑湘水化為竹的竹君。
“娘子來幫幫仆,仆手笨,戴半天了也戴不進去。”
回神間,一隻玉臂便伸到驚雨眼皮下,五指握住一隻琥珀鐲子。驚雨伸進燕林指縫裡掏出鐲子,掐住他的虎口,一邊戴一邊調弄他:“燕郎出手真是大方,剛才拿的那些鐲子竟是連試戴都不試,娘子我不如也。”
一番話把燕林臉羞紅了,他就手掙著鐲子,哀道:“娘子何必帶賤仆出來,仆自是不配這些好東西,那些包好的就麻煩掌柜的都退了吧,仆這就回府給娘子鋪床上灶,洒掃洗衣。”
外頭不比家裡,為了她倆的面子,驚雨用食指勾著燕林的鐲子把他拉到少人處,笑道:“你給本娘子洗衣燒飯?我怕我是一口熱湯也喝不上、一件乾淨衣服都沒得穿了。你這細手,也就能捯飭捯飭香料;還有你這張嘴,也就來欺負你這好性兒的主子。”
“哼,就娘子還好性兒,仆被捉弄得還少么?”不知想到了什麼,燕林的臉漸漸艷成桔紅蜜餞。辛驚雨也聯想起那段時間她們的荒唐,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打嘴仗。
辛驚雨喚來鋪子里的夥計,道:“他手上這個我們當下就要了,要多少銀子去問那邊藍衣的大姐要。”
「1」扶桑:傳說日出於扶桑之下,拂其樹杪而升,因謂為日出處。亦代指太陽;前半句指驚雨在長期外邊野玩被晒黑了。
「2」后稷:農耕始祖,五穀之神;後半句指驚雨很能吃。
「3」《酉陽雜俎》是唐代段成式創作的筆記小說集。這本書的性質,據作者自序,“固役不恥者,抑志怪小說之書也”。
作者想說:拜託拜託大家多多留言關愛一下孤寡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