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日是五月二十七,因是辛驚雨的生辰,辛檀便准她一天假放鬆玩玩。辛驚雨一早便睜開了眼,身上僅圍著一件永祥雲嵌八寶紗綠潞綢、裝著排草玫瑰花的主腰。這肚兜是燕林一針一線綉制出來的,昨晚特意給她換上睡覺。
沉星笑吟吟地端著臉盆走進來,道:“娘子起得真早,咱們梳洗了,就去給主子、夫人問安。”
驚雨伸出手向他討賀禮,沉星沒招兒,從懷裡討出一支纏花,笑道:“仆備不起什麼厚禮,這支頭花略表表心意。”
驚雨嬌憨道:“星哥兒送什麼都是好的,快幫我戴上,我再去見娘。”
驚雨梳一“不走落”,髻上插著沉星贈的纏花,上穿銀紅縐紗織金雲肩翔鳳對衿衫子,下著蜜合色紗挑線穿花鳳縷金拖泥裙子,腳登晶紅潞綢小履鞋。她正欲提裙奔至辛檀處,至前廳院中,已有兩叄個人在那裡設下天地香燭,驚雨只得上了柱香。禮畢后又被領著到祠堂里行禮,之後方一一向辛檀、元主夫、柳夫人問安。
她帶著大包小包的賀禮回屋,陸陸續續又有禮至。她把這些包裹箱盒圍在身邊,讓沉星和阿悸拆那些道長尼姑、親戚幫閑的禮,自己和燕林拆看家人朋友的禮物。
辛檀送她一套文房四寶兼五兩銀子;元主夫的是個四面和合荷包,內裝一白玉佩和二兩銀子;柳夫人親手打的一雙鞋襪和一副護膝,特差派迎春給她二兩銀子,其中五錢銀子是嫵春和迎春的心意。
“咦,好奇怪,元娘子的長隨明明報我送來一把金壽字壺、一套玉桃杯,壽桃兼異果時新、湯羊美酒,如今怎只見著壽桃的面了?”沉星納悶道。
辛驚雨心下瞭然,悠悠道:“那些原不是給我祝壽用的,許是都拿到娘那邊正喝酒呢。罷罷,那些我也用不著,繼續拆吧。”
元瞻青送來六對兩寸大花梨木雕鳥蟲魚獸,辛驚雨看了喜歡,盤算著幾個拿去善因軒,幾個放在床頭,幾個再同書屋媎妹賞玩;元憑熤送來的是搽臉的潤膚油,香味清爽,她連同元家兄弟的一兩銀子一併收著了。劉安廈送來的是數本古今小說、傳奇角本,驚雨忙讓阿悸收拾了藏到書齋里。
輪到梁家媎妹卻只有一方賀帖,祝壽的話云云,結尾寫著申時四刻於梁家遊船恭候辛四兒大駕光臨。辛驚雨失笑,把帖子掖進衣襟里。環視一周,忽覺少了些什麼,她逢上阿悸的視線,見阿悸轉身離屋,瞬時咳嗽一聲,道:“你們把東西挑揀歸置好,我一會兒回來。”
她背起手跟在阿悸身後,探頭笑問:“不知阿悸這回又會給我什麼驚喜呢?”
阿悸領驚雨至善因軒前,推門笑說:“驚不驚喜阿悸不敢說,請娘子看了再做判斷。”
只見室內中央擺一扇木屏風,底部作矮腳條凳式,其上框個木架,中間擱砂盆種扁豆,枝葉盤延屏上,恍若綠窗,紆迴曲折,隨時可更,曰“活花屏”。
驚雨走近細瞧,發現花草間還有幾隻靜止不動的蟬蝶、螳螂,均用細絲扣蟲項繫於其上,理成抱梗、踏葉等諸多姿勢,宛然如生。
辛驚雨忍不住叫道:“太妙了!這個蟲子是怎麼做的?”
阿悸道:“仆本欲撲捕幾隻來做,只是……仆不自量力了,最後於蟲市買了幾隻將死的,勉強做出來。”
驚雨笑說:“阿悸可不是'不自量力',明明是'妄自菲薄'。”
“什麼'妄自菲薄'?仆等收拾好賀禮好些時候都等不見娘子,原是躲到這裡來說小話。”軒門未關,燕林抱臂嗔道。
辛驚雨拉燕林進來一同欣賞,燕林從袖子里掏出驚雨預備擺在書齋桌面上的木雕,叄人就如何布置議論了一番,最後辛驚雨拍板,還是都一格格地嵌進博古架里吧。
因傍晚還要去赴梁家媎妹的宴,中午辛驚雨和元氏兄弟、幾個侍從隨便吃了些點心、小菜壓壓肚子,就當和他們一起賀過生日。
辛驚雨準時抵達渝水河畔,攆浮葉、鳶月回府戌時再過來接她。時天飄細雨,水波涳濛,岸邊長蘆高柳,漁船艤舟;江上煙波浩渺,畫舫泛楫。梁家的雙層遊船就停在渝水河東岸,媎妹倆身蒙牛毛細雨,立於河邊平台等她。
叄人歡歡喜喜碰頭,梁家媎妹笑鬧著把小壽星簇擁入遊船。梁家遊船外掛羊角燈如聯珠,如燭龍火蜃,水火激射;艇中雕梁綉柱,紅紗披拂,鏾鈸星鐃,宴歌弦管,女郎憑欄轟笑,騰騰如沸。
辛驚雨贊道:“這遊船裡面竟也布置得如此富麗堂皇,梁大媎、梁二媎抬愛,小妹能在此船上同媎媎們游湖宴飲,生辰過得值了!”
梁二笑道:“別著急啊,你且看下面,是誰來了?”
只聽人浪喧囂,她扶著欄杆向下看去,伎生弄影玉立於舞榭歌台,向身後的琴伎蕭童福身示意后輕啟丹唇,仙渺人聲便隨著絲竹管弦之音裊裊盤桓,遏雲繞樑,游魚出聽。周圍女、郎如痴如醉,辛驚雨陶醉在弄影的歌聲中,只覺得周身山環谷饒,一隻百靈鳥在自己耳邊鳴唱。
一曲終了,眾人如夢方醒,爆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叫好聲,辛驚雨隨梁大梁二走入包廂,喜道:“怪道梁二媎方才不讓我著急呢,原是請來了影生,小妹見他一面又聞其歌喉,今日算過得沒有遺憾了!”
梁大將扇子重重地在手裡一拍,笑話道:“四兒你太容易滿足,聽他唱個曲兒便滿意啦?接下來你可別驚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