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顧 - 鴻蒙一顧 第97節 (2/2)

直到攝政王放下一切入了大荒山,徹底離開了大楚。大楚短暫的狂歡后,就是徹底的土崩瓦解。
顧茴趟過這段時光,只偏頭看了一眼這時的陸湛:他蒼白的臉再無一點表情,他的手中握著穹刀,刀尖始終滴血。顧茴心疼地想,他握刀的手,該是早已傷痕纍纍。他窮盡一切力量拉住一個駛向末日的王朝,早已滿身傷痛,疲倦異常,可他就是不鬆手。他不圖名不圖利,既不結黨營私,對美食美人財貨一律沒有興趣,可他偏偏要拉住一個早已衰朽的王朝。
因為,我是那個王朝的公主。王朝滅亡,百姓可以做新朝的百姓,臣子還可以做新朝的臣子。而她這個有名的祥瑞公主,註定無國可依,為人爭奪,任人魚肉,絕無好下場。誰都可能活下來,獨她作為一個符號,必要殉國。
顧茴繼續向前,水流緩了一些,此時該是一切還好,大楚還維持著表面的歌舞昇平,而攝政王還努力在世人畫下的格子中,耐煩地周旋。
終於,找到了輪迴入口。
顧茴回身,看向身後時光之流里的陸湛:疲憊的、沉默的、蒼白的、厭倦的、染血的……
她輕輕向他揮手,然後轉身,邁入了輪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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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後宮,最顯眼的兩個言殿,一個是如今陛下最寵愛的鄭貴人所居的關睢言,另一個就是大楚祥瑞公主打小居住的薛荔言。十六年前公主帶血珠出生,楚國最有名的大巫親自前來,預言這位公主福瑞滿身、貴不可言,身系大楚安危。楚王大喜,賜宮。內務司不知擬了多少象徵祥瑞福氣的宮殿名,大巫均搖了頭,為公主合八字親定了“薜荔”兩字。
一晃十六年。
此時薛荔宮內十六歲的公主正猶豫不知該選哪只釵子,按說該戴及笄那日沈遇送她的那隻,可難保今天不會遇到陸湛,給他看到,她可不敢保證自己能保得住這隻釵。
二十四歲異姓封王已經讓人瞠目,更不要說先帝遺詔親定陸湛攝政。說是先帝遺詔,到底是生前寫的,還是死後寫的,那可真是眾說紛紜。更不要說繼位的皇子兒子都有了,結果遺詔中愣是點名了異姓王攝政……這就是生前寫的,怕不是攝政王握著老皇帝的手寫的?如此荒唐。可大楚這些年的荒唐事兒還少嗎?別的不說,就先帝整出的那些幺蛾子,哪一件拿出來,不比這件荒唐?
不管暗地裡多少猜測,明面上,除了那些早就寫好遺書找死的,誰也不敢當著陸湛的面說什麼。公主就是敢,也犯不上,她從不理會朝政,嘴裡都是忠良,內里一個比一個齷齪。
她只合掌默禱,干萬千萬不要遇到陸湛。公主眼睛閉得緊緊的,很是虔誠的樣子,念念有詞:“蒼天在上,如果能不遇到陸大人,信女可以少吃肉不吃桂花糕天天練大字……蒼天在上,信女說錯了,信女可以少吃肉少吃桂花糕盡量記得練字…算了去掉練字,信女覺得蒼天不會在意我等凡人練字這些小事……蒼天在上……”
十六歲的公主聽到有人在門外撲哧笑了一聲,聲音熟悉得令她心輕輕顫動,她茫茫然上前,推開了內室房門,門外一個女孩正看向她。
那一刻,公主就知道,女孩不是別人,是她自己。
她們兩兩相望,然後同時走向自己。
兩人合二為一。
此時暮色四合,皇宮裡一盞盞宮燈早已亮了起來。而皇宮外的都城,高門大戶正是笙歌正濃,市井街道已是車如流水馬如龍。
薛荔言剛回來的辛夷臉色難看得很,看到迎過來的辛正問了一句:“姐姐怎麼出來了,不在公主跟前伺候著?”辛芷先是一笑,低聲道:“公主為了今晚的燈會,興奮地滿屋子打轉,哪裡還有咱們站的地兒,把人都攆出來要自己挑衣裳首飾呢。”
辛芷辛夷都是公主身邊最得用的人,前者說著話就打量辛夷臉色,不用說這又是跟關睢宮的人彆扭上了。那個鄭貴人,明著不敢怎麼樣,背地裡逮著機會就噁心人。尤其是從公主和攝政王鬧翻了后,她的試探更是無處不在。大些的也不過是內務司先給誰做衣裳,小些的就是膳房的一碗湯。
這個鄭貴人是下面勢大的異姓藩王的女兒,早在七年前,作為郡主來楚言的時候,就跟公主結下了梁子。後來成了皇帝的貴人,外靠勢大的娘家,內仗皇帝的恩寵,天天吃飽了撐得沒事做,專找機會噁心公主。
辛正催促,鄭貴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管她呢,她們且快去為公主更衣,別誤了公主同沈公子的上元之約。
兩人一進公主內房,就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她們聽到公主說:“為我更衣,去陸府。”
辛芷還在察言觀色,思忖到底是公主說錯了,還是攝政王又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兒惹到公主了,連跟沈公子的約都顧不上,這是打上門去算賬?
辛夷嘴快:“公主,去哪兒?”
公主轉身,去陸府,看看咱們的————攝政王。
她的攝政王。
作者有話要說:
家家流血如泉沸,處處冤聲聲動地。————(唐)韋莊
第79章 番外:公主vs攝政王(2)
“去陸府,看看咱們的攝政王。”
整個為公主梳妝更衣的過程,辛芷辛夷兩人都沒敢說話。辛芷還算鎮定,辛夷卻逮著機會要不就是悄悄打量公主臉色,要不就是對辛芷使眼色:上元佳節,公主不去赴沈公子的約,去陸府?
陸府?攝政王?
無論哪個都是公主避之唯恐不及的,公主這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上次攝政王的人截獲了公主送給沈公子的荷包,公主想起來還氣呢?還是上上次攝政王在偏門直接把公主堵了下來,愣是把公主從藏身的水車裡揪出來,根本不放公主出宮?還是上上次,攝政王直接把沈公子送的桂花糕餵了狗,還是摔了沈公子贈的硯台?
還是乾脆就是昨天,攝政王不讓公主去,公主當時昂著頭就說了一句:要麼你現在就把我頭割下來,要麼,這個燈,我賞定了。
當時她們公主的臉又冷又狠。
攝政王的臉色難看極了,整個泰和門一溜言人貼填站著,愣是聽不見一點動靜,這是嚇得連氣都不敢喘了。攝政王擢著腰刀立著,公主提裙就那麼挑釁地看著他,露出纖細的脖頸,明白告訴對方攔是攔不住她,要是非攔她,就從這裡下刀,乾脆利落,省得年年日日,相看兩相厭。
從公主十五歲及笄,每次遇到攝政王,公主都在以不同的形式說著同一句話,從最開始的我要出言”,“我就是要去嘗一嘗那家桂花糕”,“我是去了曲水,下次我還去”,到今天“這個燈,我賞定了”。
言外有沈公子,那家桂花糕是沈公子第一次帶她嘗的,曲水河畔是沈公子與人清談的地方,今夜元宵,公主與沈公子早已有約。
一次又一次,公主明明白白以這樣的方式告訴攝政王同一個事實:她要見沈公子,她的駙馬只能是沈公子。
恐怕半個大楚都知道,公主不待見攝政王,每次只要遇到立即轉身,如今已經到了一句話都不想跟攝政王多說的地步了。見面無話,開口就是吵。先攝政王還讓著公主,可在沈遇的事情上,攝政王寸步不讓,公主更是半步不退。
所以在這個特別的日子,公主突然說要去陸府,還說什麼要去看看攝政王,辛芷和辛夷嚇得話都不敢多說,難道今天就到了算總賬的日子?今天的陸府,註定血雨腥風。
她們料到了結局,今天的障擊府確實可以算得上雞飛狗跳、血雨腥風。只是,別的一切都與她們預料的完全不同,徹底看傻了兩個丫鬟,她們再也猜不到公主這是怎麼了。
公主私服,又有陸湛給的令牌,帶著兩人悄悄就進了陸府。
此時的陸府處處都掛滿了燈籠,還沒抽芽的樹上,纏上了錦緞,燈火輝煌,說不盡的風流富貴氣象。不獨陸府這樣,如今都城富貴人家,哪家不用錦緞纏樹,即使是冬日,一束束的梅花自不用說,室內也有專門花房裡燒著炭養出的鮮花。就是外面花園,也絕不枯燥,上好的輕羅綢緞扎出的富貴牡丹、豐饒的芍藥,艷麗熱鬧,比夏日的花園也不差什麼。講究的人家,一日一換,日日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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