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顧 - 鴻蒙一顧 第70節 (2/2)

戰神難得從那些他列下的九九八十一種劫相每一種又分七七四十九種觸發可能中脫離出來,笑了一聲,怎麼想都不可能的。鏡堂道,可你牽絲引都做上了。戰神看著那九九八十一又七七四十九,如此多的可能性,頭都不抬回鏡堂,“就是不可能才做了個牽絲引”。
要是有可能,他會容人皇活著!他做的就不是牽絲引,而是咒了。
那個下午,鏡堂就一直嘖嘖嘆著看著戰神,在浩如煙海的種種可能性中,推測他那個寶貝女兒一萬年後可能遇到的“劫”到底是什麼。是的,當時他們只知道戰神卜出的是“劫”,私下裡還笑戰神大驚小怪,卻不知其實戰神卜出的是女兒的“生死劫”。如此才有戰神後來拿命逆天,要看劫從何來。他女兒自打出生就無心且氣弱,全靠他攢的劍魂才聚住女兒生機,一萬年他女兒醒著的日子才多少,才看過多久的天地,怎能禁得住一場“生死劫”。作為父親,戰神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也為此,他早早為女兒選定了最好的姻緣,最正的命中人,最大的希望就是人皇助女兒渡劫。戰神忠貞,他卻不知,人性在誘惑面前可以多麼軟弱。戰神愛慕一個人,萬萬年不變,他自然想不到,即使貴重如人皇,也是人,會被時間改變。
鏡堂看著此時正殿中這些人,無限感嘆。
可笑帝君的女兒還對回溯鏡耍弄花招,竟然用這麼低級的手段抽取其中內容.....卻不知道,牽絲引正是借著她的手把回溯鏡送到人皇手中,她縱然是神族血脈也不能抽取分毫的,更別說她那些小手段——,她好歹也是南方帝君的女兒,怎的如此之弱,果然娘不行,是會影響後代的.....想到這裡鏡堂努了努嘴,別說帝君女兒這如同紙糊一樣的脆弱手段,就是再厲害的人也動不了回溯鏡,沒辦法,萬年前戰神就逼著他答應關於她女兒的一切,沒有任何人可以動。
他鏡堂就是個死老頭子,也是個守信的死老頭子。尤其是戰神那個傢伙,誰知道他那九九八十一七七四十九中間,有沒有順手給他鏡堂如違信設下點什麼.....讓他連死了,都沒法清靜.....
鏡堂里的人順利離開了。離開前,每一個宗門都約好了一樣,無聲地對南宗顧茴行了臣服的大禮。從此,修真界以南宗和顧茴為尊,所有人心服口服,再無異議。
本可以殺,卻選擇赦免,這就是權力。顧茴,是享有這份權力的人。
陸湛突然覺得顧茴對修真界的這些做法,有些說不出的熟悉。此時鏡堂里已經只剩下他們兩人,顧茴笑了,“攝政王,這是我跟你學的。”
“什麼?”
“你說過,治亂世用重典,先大棒,打服帖了,再給蘿蔔。”顧茴望著陸湛道。
陸湛抬頭,這一刻,他們都想到了大楚的歲月,攝政王和公主的爭執。他們的爭執無處不在,而攝政王的這個做法,正是公主很不認同的。她像其他所有人一樣指責他,直到有一天,她說他殘暴。
四百年前的大楚,無數輪迴中的一世,陸湛覺得自己該記不清才是。可是他,這一刻依然清楚記得她說他“殘暴”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委屈。明明就是她偏心,明明就是她一直護著沈遇,明明就是——,可她說他,煩他,不要他,到最後甚至不想看見他。
陸湛睫毛顫動,低聲說了一句,“早不記得了。”
顧茴不覺咬了咬唇,她是從成為南宗宗主以來,才越發理解那個作為攝政王的陸湛。她才能夠徹底看清當時大楚的局勢:皇室無能,宦官弄權,文官集團臃腫而腐敗;地方藩王強大,外有強敵虎視眈眈。攝政王靠著鐵血手腕,穩定朝局,穩固大楚,可是皇族算計他,藩王詆毀他,而百姓畏懼他,文人討伐他。
她——,她只想擺脫他。
只余顧茴和陸湛的鏡堂,一時間陷入無言的沉默,直到一聲突然的清嗓子聲音,鏡面通道一下子收了起來,出口門哐當一聲合上,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既然不急著走,就留下來陪陪我老頭子。”
鏡堂說話了。
陸湛二話不說,直接拉住顧茴:“我帶你走!”這麼一個上了年紀的破房子,就想攔住他們。
“破了死老頭子留給有緣人的難題就走?”
陸湛已把顧茴拉到身邊,冷哼:“不走還住下不成。”
鏡堂:.....果然不該期待留下的這兩個小神崽子表現出哪怕一點驚奇敬畏,尤其是眼前正說話的這個鴻蒙之子。鏡堂想象中,等待有緣人的自己一開口,對方就滿臉錯愕滿屋子轉圈震驚於鏡堂是活的。這個畫面,鏡堂在漫長無聊的歲月里想過很多遍,結果看到是這兩個人的時候,就不抱這種希望了。
一個神識強大敏感,跟她那個戰神爹一樣,只要是他們關心的,任何蛛絲馬跡都能被他們湊在一起,鏡堂一點不好奇這個女娃子能猜到鏡堂是活的。至於另一個,他一縷殘息咳嗽一聲,這人都一副誰好煩的表情,顯是開了心竅的鴻蒙,見多了人心鬼蜮,估計多離譜的事兒在他眼裡都不再新奇。
鏡堂忍不住又咳了一聲,果然又看到眼前這小子不耐煩的神情,還碰了碰他身邊女娃子:“走不走?”附送一聲給鏡堂的冷笑,“還以為咱們非得走門呢。”
鏡堂一噎。本來準備的各種出場排面立即都收了,再不敢裝腔作勢,趕緊道:“別走別走,有好東西給女娃呢!要不要嘛?”都成了他的有緣人了,怎麼都得傳點衣缽下去才像話,更別說還是戰神疼得心頭肉一樣的女娃子。
“稀罕!”
“想要!”
截然不同的兩聲從兩人口中同時說出,一個帶著不屑,一個帶著興奮。
鏡堂抖了抖,心道得虧他的有緣人是這個女娃子,要是這個男娃子還不把他氣死,魂消神散都散得憋氣。
就聽男娃子頓了頓,問女娃子:“你想要?”
女娃子點頭:“想要!上古秘境里都是好東西,鏡堂前輩設下這麼有意思的局,可見人就是個有意思的,他給的好東西一定也很有意思!”
鏡堂再次滿意了,發出咯咯笑聲,看看,果然是能跟他鏡堂共鳴的有緣人。瞧這會說話的機靈勁兒,不像她爹,像她娘。像她娘好,她娘打小就討人喜歡,他雖見過不多幾次,也委實喜歡那個丫頭。只可惜,打誕生於世就神息弱得很,不大年紀,旁人都能漫山遍野跑,只有那個丫頭只能乖乖坐著,要麼看別人跑,要麼看著那漫天雲海出神。不過那時候,都以為神女會嫁給帝君,畢竟帝君打小都把那丫頭當未來道侶疼著護著。
鏡堂就聽神女一說想要,就見先還不耐煩的鴻蒙之子一下子耐煩下來了,甚至對自己這個老頭子的態度都能讓鏡堂勉強看出幾分客氣來了。就見鴻蒙之子乖乖退開站到了一邊,那架勢好像隨便鏡堂啰嗦到天長地久,他都能一直耐心等下去。
看得鏡堂老人家忍不住又咯咯笑了兩聲,可惜,要不是他的殘息眼看就快撐不住了,他還真想好好跟神女敘敘舊,他倒要看看這個開了心竅明顯對一切都不耐煩的鴻蒙之子到底能等多久。
可惜了,可惜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顧茴就聽蒼老的鏡堂再次發聲:“我把我這一生最得意的術法‘幻’送給你吧,我只有一個徒弟,把幻用得爐火純青,比我老頭子也不差什麼,可惜——”
“他死了。”顧茴接道,“他是燧明國人?”
“他是燧明國族長,你見過——不可能——你的年紀見不到他——”
“我見過他的幻,取走了他封印的燧木。”
一聽這話鏡堂再次咯咯咯笑了起來,這次笑得直接帶出了咳,“原來都便宜你這個小丫頭了,好呀,好得很!”隨著鏡堂話落,顧茴登時置身一片黑暗之中,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她看不清自己前後左右是什麼,甚至看不清自己落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如同置身虛空。
就見一個光亮出現,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黑暗中有鏡堂的聲音:“睜開眼睛,不要怕呀!”隨著這話,顧茴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同時左手起勢,一旦不對就準備避開。
把顧茴所有反應盡收眼底的鏡堂再次忍不住笑了,這丫頭果然跟她爹一樣,隨時都是兩手打算,天生的戰鬥意識。戰神萬年前還擔心自己女兒體弱貪玩,經不了事情度不過命劫,如果戰神能看到今日的神女,也不知是個什麼心情。跟她爹一樣的,看似無情的人,卻最是情真。他爹面對所有人都處處防備,唯獨面對前一代神女,一絲防備心都沒有了,所以帝君那麼明晃晃地要他命的局,只因事關前代神女一縷殘存的生息,戰無不勝的戰神偏偏就入了局,喪了命。
而他的女兒,追隨人皇入輪迴,至此踏入了她的那場生死劫。
顧茴聽到黑暗深處來自鏡堂的感嘆,提及的恰恰就是她的父神,聽得顧茴入了神。就在這一瞬間,光亮撲入顧茴的左眼。
顧茴立即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內涌動著各種畫面:有她熟悉的山川草木、精魅鬼怪,更有市井人煙、大城小村,從小橋流水老樹昏鴉到皇宮禁院華服美食到她完全不熟悉甚至從未見過的摩天樓宇奇裝異服各色人等.....一個個畫面不斷閃過,速度越來越快,快到後來即使神識龐大的顧茴,都已有快承受不住的跡象。
顧茴咬牙,死死跟著,彷彿從這迅速流過的畫面一一行遍。
彷彿度過了無量漫長的時間,飛速變幻的畫面終於越來越慢,慢慢停了。停在一處九天上的樓閣,樓閣外是翻湧的雲海,樓閣上是一個白衣女子,她正托腮看著那雲海翻騰,似乎聽到了人來的聲音,回首看向顧茴。看到這女子面容,顧茴愣住了。女子同她像極了,她一下子明白,這是她從未謀面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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