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顧 - 鴻蒙一顧 第65節 (1/2)

易陽門的那口大鐘再次被撞響,是告誡修真界,危機已在,希望也出,慎持己身,等待最後的結局。也是召喚兩位特殊體質的弟子,該回了,剩下的事,已不再是他們易陽門能夠干預的了。
至此,幽王是滅世之人,可幽王與顧茴也同時是這個世道的最後希望。新的預言已出,瞬間伴著凝重的鐘聲從九陽山傳遍修真界。
也迅速傳到南山腳下,易陽門師兄弟已收起神器,朝對面兩人深深一揖,拖著虛弱的身體乘法器往九陽山去了。他們修道的人生已所剩不多,他們要為師門尋找新的至陰和至陽之軀,把神器傳承下去。
南山腳下,只剩下南宗人和對面已經亂七八糟的討伐南宗的聯盟。聯盟中人都悄悄往後挪動腳步,恨不得能夠不引人注意地把自己徹底挪出南山,一下子前面空出好大一塊空地,空地中躺著已經沒有生息的凌霄宗掌門和凌霄宗渡劫期老祖,還有那個紅色斗篷的魔君。
一直到這時,顧茴與陸湛才第一次視線相接,看向了彼此。
陸湛臉色蒼白得要命,可是他看到轉頭看過來的顧茴,一直懨懨不耐的淺色眸子都是光芒,染血的嘴角翹了又翹。大乘期的顧茴本就精緻的面容再次有了細微的變化,與他最早的記憶中的那張臉分毫不差。
那一世,她說,“我是天上的仙女,專門來幫你渡劫的。”追著他喊,“你跑什麼跑,哪有看到仙女沒命跑的!”
陸湛忍不住又笑了,動了動脖頸,只覺得鬆弛安靜。她看向自己的這一瞬間,陸湛覺得腦中嘈雜都成了沒有意義的背景,好像這整個世間就剩下她與他。
可那些跳動的人心慾望卻愈發吵了,陸湛只得轉開目光,看向了前面人群。
安靜如鵪鶉的人群,瑟瑟縮縮,感受到來自前方魔尊也是幽王看過來的厭倦的目光。他們驚恐看到,幽王再次抬起了他染血的左手。
蒼白的手上刺目的鮮血,都是死亡的預言。
此時不少人都目光切切求助一樣看向陸湛身邊那個恍若天人的顧茴,這可是預言中的救世人,可是克制邪惡的正道之光,是名聲赫赫的正道天驕。此時他們似乎已經忘了,就在不久前,他們還努力要把南宗宗主顧茴打成十惡不赦掏心修魔功的女魔頭,現在卻拚命要把顧茴抬得高高的,抬到道德的神壇之上——那道德至高之地。
唯有這位能夠約束幽王。她有了盡善的機會,她該順著眾人期待走上至高之地,攔下幽王,讓世人在她的盡美之外,記住她的盡善。誰有這個機會不這樣做呢?誰不想被歌頌?哪怕真有得罪死自己的,也該背後處理,此時也該是為眾生攔幽王呢。
可是被他們寄予全部希望的顧茴,看起來是那麼純真美好,站在高大的黑衣幽王身邊,顯得那麼輕盈嬌小,該是心軟的,該是能被眼前哀哀的眾人打動的。但顧茴別說開口阻攔,她眼皮都沒動一下,靜靜看著陸湛抬手殺人。從凌霄宗的大能開始,然後到下一個宗門的大能,再下一個.....
而這整個過程中,這個作為正道之光的女修,唯一動的時候就是幫幽王擋住要跑的大能。在其他修真界人眼中,幽王是血腥殘殺,可落在對面顧茴眼中,她似乎沒有看到血,沒有看到殺人,眸光始終平靜,毫無所動。好像不是看一場各宗門大能的隕落,而不過是看一場花落。
花落常有,有什麼稀奇的。
直到幽王殺完人,垂落的左手血順著蒼白修長的手指滴落,其他靜默的聯盟人看到南宗宗主顧茴再次動了,她揚起手——使出了清潔術。
為陸湛清理了染血的手。
然後睜著驚恐眼睛縮在一起的人,就看到前一刻還冷臉屠殺的幽王,突然笑了一聲。
陸湛笑得甚至有些開懷。可笑那些擠作一團的人居然還想從他的夭夭臉上看到一個善良女修該有的不忍。他們居然有人認定,就是演,一個剛剛被確認為是救世者的正道女修也該演出面對屠殺的猶疑和攔阻,也該在眾人面前挺身而出慷慨激昂一番,最少最少也該背身不忍看。無論怎樣的表現,都不該是他的夭夭這樣,無動於衷地看著,關心的第一件事是為他衝去手上的血跡。
可惜讓那些人失望了,他們期待的可能是任何一個女修,唯獨不會是他的夭夭。夭夭沒有親自上手斬殺,唯一的原因也不過是她信得過他。
殺人償命;殺了我的人,我就要狠狠打回去。這才是神女的信條。
這場席捲半個修真界的鬧劇就這樣以十宗大能的隕落落下了帷幕,從此這十大宗門都如失去根基的浮萍,唯一的選擇就是縮起尾巴做人,修真界的格局再次因為今天這一場討伐南宗的行動,徹底改變了。
本想血洗南宗的人,反而上層大能被血洗了個徹底。
接替青山宗領頭地位的凌霄宗一日之內徹底衰落,玄劍山莊因為根基未損站在了修真界的前列,而本來只是二流宗門的合歡宗,在那些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宗門裡猶如一枝獨秀,嶄露頭角,同南宗和玄劍山莊一樣站穩了第一梯隊。早先衰落形勢岌岌可危的青山宗一下子穩住了不斷往下落的形勢,雖然掉出了第一梯隊,但好歹在第二梯隊里站穩了,不用再擔心來自其他宗門的圍剿針對。
先前還互相爭得跟烏眼雞一樣的修真界,一小子消停下來。誰也不敢亂動了,僅有的餘力也都老老實實用在約束宗門,修養生息。幾百年來,修真界再次規矩了下來,連一向猖獗的殺人奪寶都少了很多。
畢竟誰都看出來,領頭的南宗從宗主開始就不在乎人人在乎的好聽的名聲,他們只在乎規則。越界者,只有死。至於幽都,誰也不敢再輕易提起幽都。那可是魔尊的幽都。
老實下來的修真界各宗,不管是元氣大傷的宗門還是安然無恙的宗門,都面對著同樣的問題,靈力枯竭,靈植丹藥短缺。將要開啟的上古秘境是他們所有人的希望,上古秘境中靈力充裕,遍布靈植,是所有宗門能夠獲得補給的最好機會,甚至可能是唯一機會。經過這一輪動蕩,空出好多名額,尤其是大能佔據的名額一旦空出,更多人能夠得以進入。畢竟秘境承受一個大能的容量,足以容納多得多的普通修士。如今幾乎所有要進秘境的大能名額都空出來,進秘境的機會一下子多了起來。
這次連爭奪這些機會,都體面安靜了起來。
而南宗猶如遊離在修真界外,南宗人繼續著他們的修鍊。那些失去家人的顧家偏房,啟程重歸故里,但他們也都有機會留下自己家中有出息的子弟,讓他們成為真正的南宗人。
南山之上,燧木之下,陸湛任由充裕靈力沖洗著自己受損的身體和神識,他靠著燧木長長出了口氣。沒有人知道,面對著烏泱泱那一片滿懷慾望而來的人,讓他多麼厭倦乃至厭惡。無論人群變了多少遭,那些千篇一律的慾望永遠不變,同樣不變的是他們拉扯的遮羞布,永遠是千篇一律證明自己對,證明對方錯。
這讓陸湛厭煩極了,不就是想要,想奪?偏偏扯上那樣多,代代年年,永遠如此,可笑那些人永遠都像第一批人一樣,慷慨激昂,以為自己是前無古人。他們哪裡知道,不說他們轉動的心思,就連他們說話的語氣語調,他都在他們前人的身上見過無數次。
他厭惡這一切,他只想待在一個只有夭夭的世界。
就是眼下。
只有他與他的夭夭。
看,他的夭夭來了。
顧茴踏入燧木境,一眼就看到繽紛燧木下的陸湛,一身黑衣,靠著樹榦看過來。一個宗門崛起的過程中必然遇到的圍剿,南宗算是邁過去了。依靠的不是自證清白,而是揮舞大棒。因為重點本來就不在於南宗和顧茴是否清白,而只在他們是否能夠守住利益。
如今整個修真界都看得清清楚楚,南宗有最好的靈脈,南宗也有守護最好靈脈的實力。即使以後匱乏再次催生人的貪慾,他們撕咬的目標也絕不會再是南宗。
顧茴看著靈力流過陸湛,卻甚少能夠為他所吸收,非常奇怪,論理今日陸湛靈力消耗頗大,怎不見他吸收恢復。顧茴只遲疑了一下,就對陸湛道:“我給你看看內府吧。”
陸湛不過略愣了愣就點了頭,瞬間內府洞開。
對於修真人來說內府是每個人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地方,洞開內府放另一個人的神識進入就相當於大開自己命門要害,相當於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對方手中。
顧茴開口的時候只是想幫助陸湛修復損失,畢竟還有誰會比她更了解神器對一個人的內府可能造成的傷害,而她的巫山靈力,是來自山林草木的力量,主生機。她也是直到陸湛內府入口處,才突然回神,她這可是站到了修真界最強者的內府處。
感知到顧茴在入口處的停留,靠著燧木樹榦的陸湛懶懶閉眼,兩條長腿一伸一屈起,整個身體呈現異常放鬆的狀態。他不想嚇著顧茴,可他內府之中被神火燒得極痛。而大約世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夭夭對一個人內府的修復能力,她行過之處,生機恢復。是的,陸湛知道,因為這其實並不是顧茴第一次進入他的內府,那一次,他是整個修真界人人喊打的魔。不是魔尊,就是單純的魔,血脈最低級為人不屑的那種魔。
而那一世,天降的神女,是那個修真界人人羨慕的純血修士。
陸湛靠著樹榦,感受著著難得的安靜。從顧茴神識進入的瞬間,所有的人聲慾念都停止了,徹徹底底的安靜再臨。他能感覺到他跳痛的神經,已經被方才那些一波波湧來的私心雜念摩擦□□,跳痛到似乎發熱。而這時折磨著陸湛裸露於人間慾望中的神經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餘下安靜的痛楚,或許可以叫余痛。而這余痛,也隨著安靜慢慢冷卻下來。
陸湛閉目,舒服地嘆了口氣,他能聽到不遠處落葉飄落的聲音。
此時的顧茴進入了陸湛內府,一踏入她就驚了驚。腳下是一片片焦土,顯然是為神器灼燒所致,可是遠處草木都是枯乾的,那是神火併沒有燒到的地方。
極目看過去,更遠更遠的地方,是一片雲遮霧繞的山林,再往後就被混沌的雲霧徹底遮住,看不到那片山林的樣子。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