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聊齋 - 第59節

這是一項非常難得的榮譽,就算吳文才出身權貴都倍感榮光,忙不迭地吩咐僕從洒水掃塵,把一眾廂房收拾乾淨,整頓得井井有條的,歡迎弘法隊伍前來。
朝廷弘法隊伍的到來,打破了江州城的平靜,引起陣陣熱議;對方的到來,同樣打亂了陳劍臣的計劃,喪失了執行的可能性。
生活中,總是充滿了意外……陳劍臣目送儀仗隊伍浩浩蕩蕩地開拔進吳家大院,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他發現自己自從進入江州進學,遭遇的事情麻煩一下子就多了起來,就如同道道繩索加諸身上,再不能像以前在景陽村時的瀟洒不羈。
或者,自己終究還是缺乏許多的歷練吧;畢竟世界不同了,依然需要更進一步的適應。
……江州知州府正位於城中央處,十分的顯赫。
但此時此地,和輝煌的府邸建築相比,聶志遠的心情卻是黯然的。
“爹,你怎麼在這裡?”聶小倩穿著合身的羅裙,俏生生的,別有一番端莊容色。
聶志遠回首望著愛女,忽道:“倩兒,我們要走了。
”聶小倩身子一顫:“去哪裡?”聶志遠抬目看遠方,悠然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帝君,終於還是沒有採納我的諫議,弘法僧侶來到,同時黑衫衛的周統領也帶來了密旨,即日起罷黜為父的江州知州之職,轉赴浙州,任金華縣令。
”聶小倩銀牙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父親從知州降到縣令,可以說是被一腳踢下了台,翻了一個天大的跟斗。
這一倒,甚至可能再也無法起來了。
她看著父親,忽然發覺父親的兩鬢頭髮竟然染霜花白了,就連一直都是筆挺的脊背,現在都微微彎了下去——聶小倩心裡比誰都明白,自家和吳家雖然世交,但隨著新君上位,由於政見不同的緣故,兩家的關係早已慢慢疏遠。
這也是聶志遠一直都沒有下決心把自己許配給吳文才的原因,他一直都是一個非常有原則的臣子,擔任江州知州期間,兢兢業業,清廉愛民,兩袖清風。
與此同時,聶志遠也是力主反對釋家西來的。
只是當今形勢,他的主張毫無疑問不合群,不順流,忤逆了君心,被降職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廟堂之上的爭鬥,翻雲覆雨,往往只在彈指之間。
其中險惡,遠超想象。
“爹,我們什麼時候走?”聶志遠露出一絲慈愛的微笑:“明天,所以,如果你要找人告別的話,還有時間!”第七十一章: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荒草自連天……中秋過後滿月缺,深秋來臨,西風蕭蕭,想必那楓山的楓葉又熊熊地“燃燒”起來了吧。
因為聖上密旨要求,聶志遠卸任知州一職的消息並未一下子公布出來,只有少數的官府中人知道。
知道歸知道,可前來送行的卻一個都沒有。
聶志遠雖然沒有被一擼到底,還能到金華當個縣令,保留了官身,但誰都知道他今生很難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人走茶涼,人情一向都被稱為“薄如紙”;更何況所謂的同僚之誼?聶志遠平時為官正直,不知斷了多少人的財路,要想他們來送行,實在有點痴人說夢了;既然是被罷官降職,所以就連一些表面的客套都無需再講。
有這功夫,還不如多拍拍新任知州的馬屁呢。
新任知州就是原通判張通判,他攀附上了吳家的路子,果然一下子就青雲直上,當了新知州。
至於吳家,近期更是甚得恩寵,有傳言道,不出三年,吳永標大人就會進入內閣當大學士了。
一人飛升,雞犬升天,更遑論人子?吳文才當前在江州的地位更是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每天不知道多少人來跑後門,炙手可熱勢絕倫。
他同樣沒有來送聶家父女,忙著呢,如今吳文才被聘為江州招待弘法隊伍的特使,整天被一堆人前呼後擁著,無比風光。
至於和聶小倩的感情……哦,兩人之間本就沒有什麼感情的。
在吳文才看來,聶小倩美則美矣,但性子太野,根本不適合當妻子;以前殷殷地追求,主要還是老爺子的意思,有著濃重的政治聯姻色彩在裡面。
不過現在,聶志遠已經倒台了——別人當完知州就升職入京,他是知州沒當完就被趕去當一個小小的縣令,前途盡毀,所以根本沒有再聯姻的必要。
玩一玩,倒是可以的……吳文才間或這般想著。
可眼前最重要的還是要做好特使的工作,其他事情,可以慢慢計議;此一時彼一時,且讓聶家父女到那金華縣好生晾一晾,到時不怕他們不低頭。
……秋深霜濃,路邊的草叢已露出了枯黃的跡象,看上去,甚有荒涼的氣息。
聶志遠為官清廉,隨身物品不多,一輛馬車,一名丫鬟,四名家僕而已。
聶小倩沒有坐在馬車內,而是翹首立於車轅上,望向江州城門的方向。
聶志遠則站在長亭里,同樣望著江州城——依稀間,他想起兩年前自己意氣風發地從京城而來,就是從這個城門進入江州上任的。
那時候,江州大小官員全部出來迎接,街道兩邊百姓雲集,夾道歡呼。
那時候的自己,又是何等的躊躇滿志,理想遠大?乍看風華正茂,轉瞬明日黃花,俱往矣,只是我心不悔……聶志遠長長一嘆,走出亭子,對女兒道:“倩兒,時候不早了,我們要啟程了。
”聞言,聶小倩一咬嘴唇,道:“爹,再等一炷香時間吧。
”聶志遠眉毛一揚:“你在等人?”聶小倩點點頭。
聶志遠又道:“等的可是那個名叫‘陳劍臣’的書生秀才?”聶小倩又是點一點頭。
聶志遠嘆息道:“只怕他也不會來了……”“不,昨晚小翠帶給他口信,既然他說會來,就一定會來。
”聶志遠眉毛一揚,詰問:“言而無信者,世上多矣。
”聶小倩斬釘切鐵地道:“爹爹明鑒,我覺得他不是。
”聶志遠問:“你與他不過泛泛之交,怎能如此信任,肯定他的為人?”“直覺!”聶志遠無語,不過也不再說什麼,他並不願打擊女兒的情緒,或者,如果陳劍臣真能來到,他也想見一見這位蒙得女兒青睞的書生秀才,究竟會是一副什麼模樣。
“他來了!”聶小倩眼光尖,驚喜地說道,在她的視線中,陳劍臣英挺的身子出現在路途的轉角處,身上背負著一個書筪,顯得瀟洒飄逸,正大踏步往這邊走來。
“學生拜見聶大人。
”陳劍臣來得很快,抬頭衝車上的聶小倩一笑,並不言語,卻是先向聶志遠鞠躬作揖——這見面禮節,不可造次。
聶志遠看著他,打量一番,露出了讚賞的神色。
陳劍臣正值年少,面目俊朗,能給予人一種彬彬有禮的氣質感官印象;加上難得的挺拔身材,精神飽滿,充滿了蓬勃朝氣,和那些面色蒼白、目光獃滯的書獃子截然不同。
光這一副皮囊,已足有許多吸引人的魅力所在。
更何況此子少年既有聲名,童子試三試第一,又有詩才,就算從聶志遠的角度看,也覺得對方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到的人才。
當下朗笑問:“你就是留仙?”陳劍臣恭聲回答:“學生正是。
”聶志遠扼腕嘆息:“可惜,可惜中秋之夜不曾見得留仙一面。
”言下之意,自是說如果當晚陳劍臣能上得樓去,有所表現的話,起碼那時的自己還是能給予陳劍臣一定的幫助,提攜一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當今朝廷有靡靡之相,正需要挖掘像陳劍臣這般的人才,成長得好的話,他日或有可能成為朝廷棟樑之才,以正朝綱;但如今物是人非,局勢翻雲覆雨,自己要遠奔金華做縣令,無力顧及江州這邊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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