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志遠哈哈一笑:“你能如此豁達,端是難得。
也是,聖賢書道‘學而優則仕’,可仕途兇惡,遠非尋常,不經曲折,日後難成大事。
”兩人又說了會話,聶志遠就識趣地讓開來,讓女兒和陳劍臣說話。
不過陳劍臣和聶小倩站到一塊時,竟相對無語,千頭萬緒,總找不到說話的缺口。
半餉,陳劍臣率先開口,有些突兀地道:“聶姑娘,此去金華,你多多保重,我聽說那邊有一座荒廢的寺廟,叫做‘蘭若寺’,你可千萬不要靠近。
”聶小倩一聽,滿頭霧水,不知道何解,也無暇多問,道:“陳公子,今一別,不知道何時才有機會再見,你可不可以再送我一首詩詞?”不知怎的,聽到她叫自己陳公子,總感覺有些彆扭,不如直接叫“陳劍臣”更親切些,笑道:“有何不可?”從書筪中取出文房四寶,在長亭里鋪開,略一沉吟,提筆寫了起來:“今日送君行,蕭蕭雁長鳴;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聶小倩拿起來,小聲地念讀著,把最後兩句反覆地念了多遍,不由得有幾分痴了。
“倩兒,時候不早,我們該啟程了。
”聽到父親的提醒,聶小倩才恍然醒覺,端端正正地向陳劍臣道了個萬福,坐上馬車。
隨著馬夫一記鞭子,車轔轔作響,開始向遠方賓士而去。
陳劍臣目送車子走遠,悵然若失。
可他很快收拾了心情,折身向北而行,他走得方向,正是故鄉景陽村。
他要回楓山一趟,找嬰寧。
第七十二章:夜宿陳劍臣背著書筪,把木架上的布幔支起來,整個人遠遠看上去,就像一頂小型轎子。
其實這支架布幔只能起到一般的作用,比如說刮大風下大雨就沒轍了,主要還是當帽子,遮陽防晒沒有任何問題。
陳劍臣身穿白色的書生袍,帶著儒巾,再背著書筪,正是一個典型的外出遊學的書生形象,並且一定是窮書生。
皆因有錢的讀書人哪裡需要自己背負沉重的書筪?都是有下人或者書童代勞,自己則可以一身輕的手搖灑金扇,做逍遙狀。
陳劍臣莫名地想起在《倩女幽魂》裡面,張國榮就是這番形象出場的,相比起他一路上風餐露宿,受風吹雨打,狼狽不堪,其實自己還算比較輕鬆。
陳劍臣沒有代步工具,以前的小毛驢早賣掉了,也不堪大用,至於馬匹馬車俱屬於稀罕物,很難弄得到。
所以,就只有步行了。
換了一般文弱書生,步行十幾里路肯定吃不消,只怕走得幾百米遠就腳板起泡,疲倦欲死了。
但陳劍臣早鍛煉習慣,健步如飛,一口氣走了一個多時辰都不感覺疲憊。
中午時分,陳劍臣看到了景陽村的輪廓,不過他並沒有進去,而是從旁邊繞過去,直奔楓山。
——又是一年秋天到,楓山又到了旅遊“旺季”,不過由於前幾天一直下雨,對出行有礙,所以路上並沒有見到從城裡出來的文人騷客。
否則,憑著陳劍臣這一身打扮,至少可以撈到個順風車坐坐。
陳劍臣獨自出城,奔赴楓山,其實目的並不完全是為了找嬰寧。
一方面楓山後山連綿浩大,他不知道嬰寧的洞府在哪裡,想找它等於大海撈針;另一方面,他選擇這段時期離開江州,主要還是為了避開那煩躁的弘法大會。
江州城弘法大會持續三天,在城府廣場處搭建一座巨大的場子,天天吹大法螺,高僧們輪流上去講經,場下則是信眾如林……非常熱鬧,熱鬧得近乎煩躁。
相比道門的我自逍遙,釋家的主張卻是大開方便之門,天下人人即可進入。
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就算是滿手鮮血的魔王,只要願意改過自新,放下屠刀,一樣可以成佛。
這樣的主張,使得釋家門檻非常低,低得近於無的地步,很容易就獲得巨大的群眾基礎。
或者正因為如此,天統王朝歷朝歷代都反佛,也許是害怕釋家擴張的速度太快,會動搖國之根本。
這一次,不知道正明帝為何一反祖訓,開始弘法拜佛。
陳劍臣不在廟堂之中,不知道那許許多多的風雲變化,但他還是隱隱感受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味道,從慶雲道長所說的“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再到聶志遠的被貶,陳劍臣大致能推斷出某些不同尋常的趨勢。
此種趨勢是大勢。
大勢之下,個人的力量往往會顯得蒼白無力。
這也是陳劍臣一直很小心地為人處事的根本所在,他總把最內心的東西深深藏了起來,而不是張揚著要逆天。
眼下連天氣如何變化都還沒摸清呢……明哲才能保身。
毫無疑問,陳劍臣現在還沒有達到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至高境界,他估計著,要想到達那一步,《三立真章》的境界差不多就是“立德”了。
這需要積累,需要不斷的學習、反省、領悟、突破。
撇開形式,《三立真章》和武術、道法等在本質上一樣,只是沒有鮮明的等級劃分罷了,更加的玄妙。
有時候,陳劍臣甚至懷疑《三立真章》的真實來歷,有可能只是披著一層儒家的外皮而已,總覺得裡面還有許多的奧妙秘密沒有弄明白。
或者,要想真正的弄明白,則必須修鍊到最高的“立德”境界,立德可不朽。
到了那時候,他泥丸宮的世界定將完全的明朗清楚,那辟邪筆,那個神秘的只能看見背影的人,都會展現出真正的面目來。
可以說,一直以來,陳劍臣仍在摸索一條適合自己的道路。
有言道“知行合一”,說得堂皇,但現實中很多情況往往都是有知而無行。
無它,只在於現實條件的限制,約束了實際的行為而已。
比如說沒錢又怎麼能做慈善?沒有力量又如何見義勇為?有本心而沒本事,最後終歸都屬於一場空談。
故而陳劍臣一直都在追逐擁有力量。
力量多元化,在紅塵間,權力無疑就是力量的源泉之一;而面對妖魔鬼怪,各類修士,浩然正氣才是安身立命的依仗。
如何把兩者有機地結合起來,是陳劍臣在思考的問題。
……傍晚時分,陳劍臣已來到第一次遭遇嬰寧和狼妖的地方,吃了乾糧,然後找了個合適之處準備過夜。
他倒不怕遭遇野獸襲擊,有鼠妖在呢。
小義就是最好的護衛。
別看它個子小,沒賣相,但也是一隻陰神境界的妖怪不是?普通禽獸根本不敢和鼠妖叫板,敏銳地感受到了氣息,早就望風而逃了。
有小義,尋找嬰寧就比較有把握了。
篝火升起,陳劍臣還沒有睡意,端坐著,借著火光看書——他書筪里裝了好幾本書,可緩解路途的寂寞。
人在深山,點篝火,讀詩書,若被人知道了,那不得要罵陳劍臣是個瘋子。
其實有些書生秀才,每每在科舉到來之前,為了能夠專心讀書,就不惜離群索居,搬離城市村莊,而在某些山清水秀的山嶺處搭建茅屋,住進去,在裡面苦讀詩書。
諸葛卧龍的《閱微堂遊記》里有不少篇幅,小故事裡頭的主角便是這一類的書生,他們晚上挑燈夜讀的時候,就會遭遇到美麗善良的狐仙,一番糾纏之下,紅袖添香,最後抱得美人歸,上演活生生的東方版童話故事。
陳劍臣知道,這些故事都有一定的真實基礎性。
因為這座楓山內,就有一個善良可愛的狐狸精嬰寧呢,只不知道,它今晚會不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