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轉,長筆提於手上。
這一刻,彷彿騎士上了駿馬,劍客拔出了寶劍,精氣神驟然凝結一處,只全神貫注地盯著那股狂風。
風本無形,但眼前出現在房中的狂風竟猶如一道黑煙似的,也不知道是風裹挾著煙呢,還是那煙帶起來風。
嗚嗚作響,疾卷而來,隱隱變化出一個張牙舞爪的惡鬼形象,非常兇猛。
嗤嗤嗤!牆壁上“思無邪”三個大字猛然激發一片針刺般的光芒,脫墨而出,盡數刺入黑煙之中,直如把一盆滾水潑到雪地上,滋滋作響。
只一瞬間,風停了,煙散了,撲通一響,地上掉出一塊木牌來,桔黃色,巴掌大小,上面銘刻著一個猙獰的夜叉形象,短小精悍,全身漆黑,頭如駝峰狀,無發,手持一把鐵叉子。
整副形象,被銘刻得活靈活現的,要活過來,要從木牌上撲出咬人一般。
只是此時,木牌上面龜裂一片,裂痕深深,已經被毀壞了。
這是什麼東西?陳劍臣撿拾起木牌,仔細端詳著,但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只得先收起,日後再問人。
……朝天觀中的一間密室,密室內布置簡單,正中擺放著一張寬大的做法桌子,桌面上擺滿家什,焚香點燭的,其中還用稻草紮成個小人樣,小人前面擺放著一塊桔黃色的木牌,樣式圖案,和失落在陳劍臣家中的一模一樣。
法案前有一個道士,年約五旬,麵皮枯黃,全身披八卦道袍,手舞一把桃木劍,正在腳踏七星步,繞著法案走,口中念念有詞。
噼啪!就在此時,法案擺放的那個稻草人突然著火,焚燒起來;而其前面的那方木牌猛地一蹦,發出破裂的聲響,重新落到桌子上時,好端端的一下子四分五裂。
道士大驚失色,連忙停住,撲過來抓起木牌,心疼得連面容都扭曲了:“我的遣鬼差令牌呀!”心下又是心疼又是驚愕:“吳公子說對方不過是一介文弱窮書生,怎麼有本事破除我的法術?”道士狠狠摘下帽子,摔到地上:“令牌既毀,再無憑仗,這可如何是好?待明日那吳公子來詰問結果,又該怎樣回答?不行,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還是收拾好金銀細軟,明天早早出城也罷;只可惜經此一事,以後江州城再無我立足之地了。
三年經營,毀於一旦;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那陳劍臣實在可恨可惡,他日有機會,定然要報此一仇!”想到恨處,道士咬牙徹齒的,倉皇奔出,收拾東西去了。
第二天,那朝天觀的道童起身開門,如常般經營著,只是師父一直沒有出現;等到吳文才坐著轎子來找人,道童去稟報時才發現師父跑路了。
聽到這個消息,吳文才暴跳如雷,立刻認定是那張天師騙了他的錢財,真是膽大包天。
想及昨天張天師應承的時候那副淡定飄然樣,吳大公子就怒不可遏,本要馬上到江州府衙找衙役官差去捉騙子。
可轉念一想,事情鬧將起來自己難以解釋,唯有生生壓住一肚子悶氣,鬱悶地回到家中,要尋思用另外的手段來對付陳劍臣。
師傅一跑,兩個道童彷徨無地,不知該怎麼辦好,一合計,乾脆也丟下朝天觀跑了。
自此,本來香火鼎盛的朝天觀竟成了無主之處,令得諸多前來燒香敬拜的人們好生感到奇怪,最後還是官府出面,從別處再請來一個道士,到朝天觀做主持……朝天觀發生的鬧劇,陳劍臣當然知道了:由此正證明他之前的推斷正確,對方的確不是什麼厲害修士,只是掌握了一點邪門歪道的神棍而已,不足為慮;真正的威脅,還在吳文才身上。
第七十章:弘法秋雨連綿,已經連續下了三天,但還不見消停的樣子,整個江州城府,都被淋成一片泥濘,人走在街道上,很容易就沾染到半身的泥漿。
但就是在這般糟糕的天氣中,一隊僧侶在雨幕中開進了江州城,他們都是奉旨前來江州主持弘法大會的人員,護送他們的,有一百名黑衫衛。
黑衫衛,那是直隸皇帝指揮的精銳隊伍,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每一人,都殺氣衝天,所到之處,就連小孩都不敢啼哭。
那一天,陳劍臣特意站到街邊上觀看,見到那衣甲蕭殺的黑衫衛騎著清一色的烏雲踏雪駿馬,昂然從東面城門而入。
他們個個虎背熊腰,面目粗獷,除了一身標誌性的裝束外,腰間那口沒有帶鞘的平頭斬鬼刀閃爍出耀眼的光芒,晃得人心直發慌。
這平頭斬鬼刀,長三尺,四指寬,都是用最好的裂車鋼鑄造而成,把把削鐵如泥,砍上千人頭而刀刃不卷,端是一等一的好刀。
而每一個黑衫衛腰間的斬鬼刀,都不知飲盡多少人的鮮血。
——天統王朝一統天下,這“天下”二字其實值得商酌,頗有些“唯我獨尊”的自稱意味。
據陳劍臣所知,天統王朝周邊還有其他國家存在,比如說北方以游牧為主的蒙元國,西方的度印國等,據說都是國土遼闊的大國家,國力也非常鼎盛。
另外,天統王朝南方海外,還有一個叫做羅剎的島國,不過一小島耳,而自稱為“大羅剎國”,極是傲慢。
他們的風俗習慣也十分怪異,以丑為美,個個長得奇容怪貌的。
國內選拔當官的標準不是文章見識,而是以相貌為依據。
樣子長得越丑的,官位就越高,典型的“以貌取人”制度。
有商人到那邊做生意,曾見過羅剎國的宰相,說其人雙耳背生,有三個鼻孔,睫毛複目如簾,五官長得一塌糊塗,簡直就是投錯了胎似的,比鬼還難看。
然而在那羅剎國中,這樣的相貌才是賞心悅目的花容美貌,而天統王朝的人過去那邊,他們看見了,反而像見到怪物般,嚇得趕緊逃跑。
所以,天統王朝中人過去那邊貿易經商,都要用黑炭把臉塗黑了,披頭散髮,化妝成個張飛似的,這才能順利和他們做生意。
國外有國,實屬正常,至於邊疆也時常有戰事發生,不過多年以來,都屬於小範圍的戰爭,練兵為主,衝擊影響力不大。
對於長期安居樂業的中原百姓而言,在他們眼中,就只有天統王朝。
一來極少人能有機會出國去;二來嘛,外國太遠,幾乎沒有任何的利益衝突,故而存在不存在都沒有什麼意義。
倒是陳劍臣穿越以來,一直留意這個世界的背景架構,這才打聽到許多情況。
他還聽說,這次為皇太后祝壽的僧侶都是從度印國請來的高僧,足有五百人的大隊伍,個個都佛法高深,十分厲害。
而天統王朝的釋家淵源,溯源起來,本就是從度印國傳入的。
然而王朝獨尊儒術,歷代帝君勵精圖治,向來不歡迎釋家,往往持排斥態度,其中又經過了多次大規模的清剿,因此釋家勢力日漸式微,幾乎連根都被拔掉。
事情的變化卻在正明帝登基上位后,這位年紀輕輕的新帝君心思似乎不同,一改父輩的主張,還借著為皇太后賀壽的機會,主動派遣使者到度印國,請高僧求佛經,還要在全國各州開弘法大會,一下子就把聲勢鼓打起來了。
風向,似乎改變了。
一如春去秋來,東風變成了西風。
而慶雲和廣寒,以及燕赤俠都相繼趕往京城,無非就是要去觀觀風向變化,同時存在爭一爭、比一比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