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聊齋 - 第57節

聽完后,鼠妖義憤填膺,差點就要當場發飆,要讓吳文才變成太監。
不過它生怕壞了主人的計劃,這才跑回來如實稟告給陳劍臣知道;不料陳劍臣靜靜地聽完,竟毫無表示。
——吳文才要請那張天師對付自己,具體因由陳劍臣大概能猜到幾分。
只因他是個秀才,有功名在身,如果走正常渠道,吳文才很難找機會下手,至於雇請殺手之類的更不靠譜,且容易留下線索破綻來。
如此,請那自稱法力通天,能驅使鬼神效勞的張天師出手就毫無問題了。
鬼神之說,本就虛無縹緲,很少人親眼見過。
只要張天師使個小小的手段,把陳劍臣的神魂震散了,弄沒了,那麼陳劍臣就會變成白痴傻子,至於性命是否能保住,最後還得看他的造化。
其實聽張天師說得玄乎其玄,吳文才本身也是半信半疑的。
但是對方在江州城中享有盛譽,很受人尊崇,況且又收了他十錠金元寶的酬勞,料想其不敢空口說大話,欺瞞自己。
既然能借刀殺人,何勞自己動手?……從小義得來的情報,陳劍臣推測出那張天師最多不過是個半桶水的修士——真正的修士,豈會謀取人間富貴?用慶雲道長的話說,他們學得搬運之法后,要用錢,便能施展出五鬼搬運法來,一夜之間就能把某些大富人家的銀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全部搬走。
然而這般作為,修士往往不屑為之;而且有違道心修鍊,不到必要,絕不會輕易使用出來的。
張天師收人錢財,幫人辦事,分明就落了下乘,很可能是個打幌子的天師,就連是否出身龍虎山都有幾分虛假。
但縱然如此,該做的準備還得準備,小心使得萬年船,永遠都不要輕視自己的對手。
眼下陳劍臣立於雨中,靜靜思索的主要內容卻是要如何處理吳文才的問題——前任知州,當朝尚書的獨子,地位舉重輕重,如果把他做掉,肯定會引起一連串的反應;但如果放任自流,卻也是養虎為患。
因為面對這麼一個人,你永遠都不能知道對方到底會耍什麼手段,又會在什麼時候耍手段。
該做的事情,必須還是要做。
陳劍臣一向都是個乾淨利索的人,不拖泥帶水,不優柔寡斷——既修正氣,所為何事?《三立真章》有言:“小人難養,逐之;奸佞似鬼,誅之……”如果連己身的尊嚴,本身的安全都保護不住,又談什麼“修心養性,齊家治國定天下?”正氣之要訣,就在一個“正”字,只要立身正,其他根本毫無畏懼——當然,這個“正”,是相對自己的立場而確定的,而不是那毫無原則性的所謂的“正”。
因為沒有立場,就沒有正歪之分,那就是牆頭草了。
就說上次,他失手打爛土地公的像身,出發點固然屬於無心之失,但其本身行徑也沒有什麼可指責的。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讀書人自當不敬鬼神,為正朝綱,定民風,甚至要行駛驅除鬼神的行動。
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長河中,歷來都不缺乏讀書人身先士卒,親自動手搗毀廟宇神像的事情。
就因為他們立身正,念頭剛陽,所以不怕什麼報應非議。
而在這個時空,鬼神固然存在,但它們本就該遵循它們的原則規矩。
那土地公洶洶而來,興師問罪,要用陰司法來定陽人的罪,簡直就是僭越,亂規而行,無非就是基層土地山神的鬼蜮伎倆,行那瞞上欺下之事。
有言道:小人似鬼,惡人猛於鬼。
這一次吳文才出面請人要來害陳劍臣,不折不扣就是惡人行徑。
其中或者存在聶小倩的誘因因素,但陳劍臣更加相信:有些麻煩,無論你怎麼躲避,都躲避不過的。
所謂禍從天降,有些禍事,就連你好生生地坐在家裡,也會忽然砸到你頭上來;又或者你在路上正走著自己的路,說不定也會惹到某些潑皮無賴看不順眼,跑過來給你一拳,或者一刀什麼的。
所以,面對麻煩時怨天尤人毫無幫助,只有凜然面對。
正氣浩然,至陽至剛,絕不會無原則的退讓寬恕。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唾面自乾,左臉被打了又伸出右臉去挨的,那是釋家佛門的主張;而《三立真章》的主張卻是“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剎那間,陳劍臣心中已有定奪,閉上眼睛,頓感到又凝練出了兩道正氣,當下知道自己的心志念頭,堅定剛毅的程度再次有所提高。
於是他邁開大步,打傘回家。
小義疑問:“主人,就這樣放過那卑鄙小人?要不,我們現在就闖入朝天觀,先把那什麼狗屁天師料理了!”陳劍臣曬然一笑,雲淡風輕地道:“不急。
彼不動,己不動;彼微動,己先動。
”對於他的話,鼠妖聽得稀里糊塗的,雲山霧裡,難以理解:是主人說話太深奧的緣故呢?還是我讀的書太少了?這實在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呢。
第六十九章:破法回到家中,陳劍臣收了傘,阿寶發現他左邊肩膀處淋濕了一片,趕緊拿毛巾過來拭擦,道:“留仙哥,你衣服濕了,且換一件吧。
”“嗯。
”陳劍臣進入房間,先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再出來吃午飯,然後繼續呆在書房中讀書。
夜,就在翻動書頁的過程中漸漸來臨。
晚飯後,陳劍臣端坐於斗室,凝神靜氣,待醞釀得差不多了,站起來,刷刷刷,寫了一幅字。
這幅字,足足有半尺寬,三尺長,飽醮濃墨,字體圓潤,連起來讀,上面正是“思無邪”三個大字。
陳劍臣放下手中毛筆,體內正氣連番驅用,精神甚受虧耗,額角隱隱有汗水滲出來。
休息片刻后,他再度提筆,又寫了一幅字,字曰:鎮宅!在短短時間內,接連寫出了五個蘊含正氣的大字,縱然現在陳劍臣已凝練出了一十二道正氣,也頗感吃不消,趕緊閉眼端坐,好生靜坐一番。
約莫半盞茶時間后,他睜開眼睛,拿著“鎮宅”的筆墨到莫三娘房間,叫阿寶貼於床頭上,又吩咐阿寶今晚要陪莫三娘睡。
阿寶有些納悶,但見到陳劍臣一臉認真的神色,便什麼都沒有問就答應了。
陳劍臣如斯作為,自是為了預防萬一,莫三娘和阿寶都是他最為親近的人,無論如何,都不允許被別人傷害絲毫。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乃是極為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自己的家都保護不了,又談什麼治國平天下?囑咐完畢,陳劍臣回到書房,把本來貼於牆壁上的那個“鎮”字撕掉了——這個字,本來也蘊含著正氣,但陳劍臣後來發現,就算紙墨沒有受到外界損害,正氣沒有被激發,但其中的正氣也會慢慢揮發消失的,效果作用,有一個緩慢的削弱過程。
削弱到了一定程度,那字墨上的正氣就完全沒有了。
筆墨,就變成了普通的字墨,失去了該有的價值。
到了這個時候,就要換上新的來。
當下陳劍臣就把“思無邪”貼到了牆壁上,退遠些觀看,甚覺滿意。
至於鼠妖,早躲在洞穴里去了。
一燈如豆。
燈下,陳劍臣捧著《石頭夢記》在細讀。
窗外,風聲細細,雨聲淅淅,別有一種靜謐的氣氛。
嘩啦!突然間一陣狂風捲起,把房中的窗戶上的糊紙刮爛,呼的,卷了進來,吹得書頁亂動。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