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聊齋 - 第283節

陳劍臣道:“天下已亂,不好計算,只能暫且進讀,待穩定了,便接母親她們上京安置。
”這是早就定好的計劃。
當下兩者順著一條石板路,邁步進入。
國子監乃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去處,堂皇冠冕,但裡面的生員並不多,遠不如現代的大學學府,動輒數以萬計,過道上經常人來人往。
初來報道,陳劍臣先按照顧學政的吩咐,去找一位叫“伊凡”的先生,熟料問了人後,那人面色古怪地道:“伊凡做《雲水集》,觸犯《文字法》,已於十天前下獄了,你是?”聞言陳劍臣大吃一驚,道:“在下陳劍臣,江州生員,是來國子監報到的新生。
”那人道:“報到該去找學監,喏,就在南邊的那棟小樓處。
”伸手一指,指出個地方。
陳劍臣道了聲謝,移步而去,心裡卻直打鼓:抓人居然抓到國子監裡頭來了,簡直就是無孔不入。
又想起路途上所見的那一大列囚車,轔轔北上,由此推知,這些日子,天下間到底被抓了多少讀書人,解壓上京了?那些讀書人,其中不乏名家大儒,皆因犯了《文字法》上的條例,被捕下獄,許多都送往京城來,生死未卜,真是哀鴻一片。
這是要一網打盡嗎?陳劍臣心生警惕,本來就懷疑的心頭,頓時湧起濃濃的陰謀味道。
正明帝如斯作為,到底想幹什麼?去到小樓,那學監正坐在裡面喝茶,稟明身份來意,奉上各類文書。
學監仔細檢驗無誤,便頒發了一面令牌,又分發了學舍,卻是單人的,環境優雅。
橫渠先生與顧學政聯名推薦陳劍臣,那麼他便等於是廩生,在國子監的衣食住行,皆為公費,可以節省一大筆銀子。
陳劍臣固然不缺錢,但亂世席捲,誰嫌錢多?能享受朝廷福利,不受白不受。
在學舍安頓好,對於這新環境,陳劍臣根本沒有多少好奇心,反而憂心忡忡:文字獄的發展遠比想象中猛烈,好像一場巨大的風暴,橫掃天下,根本不管會造成多少傷害。
當前讀書人,孰人不感到心驚膽顫?生怕某一天就會被兇惡無比的黑衫衛破門而入,緝捕下獄了?回想前一世的古代歷史,但凡文字獄,總會有特定的目標,根源就在於鞏固政權,排除異己。
且大都發生在特殊的朝代里,比如說剛統一的秦朝,又比如說民族統治者更換了的,元、清之類。
可眼下的天統王朝截然不同,統治近千年,文治武功,可以說一派鼎盛,本就不該出苛政烈法。
而《文字法》一出,可以說是“天下無文字”了,其對於字詞用句的嚴酷度,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這個字不能用,那個詞不能使,處處違禁,好像雙手戴了手銬,筆頭上還套了鎖頭。
長此以往,可用之字寥寥無幾,怎麼寫詩詞歌賦,如何做文章?這等文字獄,簡直沒道理,無法從中窺視施法者的用意為何?難道說要將天下讀書人全部咔嚓了才覺得滿意?說不通,無法說得通。
科舉制度,文官理事,一向都是王朝根本,正明帝這般斬草除根的行為,和一個瘋子沒差別。
結合道聽途說,對於當今聖上倒有不少說法,其中兩條是被公認確定了的,一則是帝君禮佛,故而不惜推翻前朝舊制,再度請佛西來;一則是帝君好色。
不過自古皇帝多後宮,好色說法,並不算新鮮,只是聽說新君每晚都要數美侍寢,端是春秋旺盛。
花邊新聞屬於野史,然而從野史中也能窺探到一些蛛絲馬跡。
念頭煩憂,紛沓而至,莫名地心感煩躁,總覺得隱隱不安,只怕有事故發生。
呆在學舍里,嬰寧磨墨,他則提筆疾書,連寫了三幅字。
這些字,自是不能見世的,寫完后就要撕碎。
寫完字,稍稍平復內心的躁動。
嬰寧驟然立身,伸手一捻,就抓住了一隻從外面飛來的紙黃鶴。
飛鶴傳書!小嘴一吐,吐出一張紙條。
嬰寧拿過,交予陳劍臣。
打開觀看,卻是廣寒真人的飛書,留言給他。
看了上面的留言,陳劍臣只感到一番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息,看來,真是事態重要,風雲際會,有些大事情不可避免地要發生了。
第兩百七十九章:死人(十五月亮十六圓,南朝的祝福遲到了!祝福大家中秋國慶兩聯歡!)國子監上課的流程,其實和地方書院差別不大,按六藝分科,每天安排課程。
只是相對嚴格了許多,而夫子的水平當然也高出一截,請的都是各自在六藝中有建樹的人物。
簡單地說,一如前世:在地方學校里任教的都是普通教師,而在重點學院里執教鞭的卻是名師。
不過當前《文字法》大行其道,對於教授的內容造成了致命的衝擊,很多東西都無法展開,講透,往往一筆帶過了事。
在《文字法》面前,天下讀書人沒有幾個能保持鎮定的。
普通生員還好點,有些名望的儒生最是擔驚受怕,他們可都是被黑衫衛盯住的目標。
“這書,只怕也讀不長久了……”下課後,陳劍臣拿著書本,邁出庭院。
“那個那個,站住!”邊上傳來一把很不和善的聲音。
轉頭一看,就見到一位身材挺拔的公子,搖著摺扇走過來,在他身邊,群星捧月般一大堆人。
陳劍臣掃了一眼,繼續走自己的路。
頓時引來一片叱喝:“好大的膽子,還敢走!”“陳劍臣,你沒聽張三公子在叫你嗎?”陳劍臣回頭作茫然狀:“我沒有聽見有人叫我。
”那張三公子吃吃冷笑:“骨頭果然挺硬的,怪不得連書亮兄都在你面前吃癟,不過我張三公子卻不吃一套。
”這個張三公子的來頭,陳劍臣自是知道,當今兵部尚書張猛的三兒子,屬於國子監的保送生,在書院里一向跋扈。
陳劍臣淡然道:“三公子如果真沒什麼事,我還是告辭了。
”拱一拱手,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這……這是什麼態度!”張三公子差點蹦跳起來。
陳劍臣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好小子,竟敢如此狂妄,且看你怎麼死!”咬牙徹齒不已。
自小到大,還從沒有人敢這般不假顏色對自己的。
一群幫閑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好歹人家張三公子也是兵部尚書的兒子,你陳劍臣算什麼玩意?一點面子都不給,真是找死呀。
又想及在開泰學院時面對鄭書亮的態度,嘖嘖,絕對的吃了豹子膽。
簡直就一愣頭青——對於權貴固然不一定非得奴顏婢膝,但也應該迂迴圓轉點,哪裡有這樣兜頭兜臉的?那時候鄭書亮是放不下架子對付下手,可現在是京城,是紈絝的地盤,毫無背景靠山的陳劍臣依然我行我素,不惜觸犯霉頭,絕對是不想回家的主。
於是。
看往陳劍臣的背影。
他們的目光就像在看著一個死人。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在陳劍臣眼中,譬如張三公子這些,其實早就是死人……對於死人,根本不需要委曲求全。
……這幾天,京城一如大海,表面平靜,但底下卻波濤洶湧。
天下各州府。
一道道壞消息猶如雪片般飛進京城。
但這幾天,正明帝沒有上朝,危急的奏章都由何頡何大人入宮當面稟告:“皇上,冀州大旱三月,饑民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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