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漸漸恢復了平靜,平靜得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那般不知不覺間從每一個人的指尖上飄過,不留下半點痕迹。
讀書,寫字,上課堂,堅持每一天的鍛煉,偶爾出去吃一頓酒,這幾乎就是陳劍臣全部的生活內容。
人生很多時候,平靜才是幸福。
但平靜不代表平淡,反正對於陳劍臣來說,他的日子是不可能過得很平淡的。
這不,距離和魯惜約大婚的日子,剩不得幾天。
也許在天統王朝,男子結婚不算什麼,畢竟可以三妻四妾,乃至於十幾房姨太太諸如此類。
換句話說,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一生大概都會結很多次婚,進很多次洞房……然而陳劍臣屬於外來人士,還無法做到那般“一隻小蜜蜂,隨處採花中”的逍遙境界。
因此,對他來說,和魯惜約結婚是大事。
其實關乎禮儀方面的準備,莫三娘和阿寶早就籌備得七七八八了,魯惜約又是單身一人,沒有父母在,這就免去了許多的環節。
到了日子,請一隊儀仗,抬著轎子到對面金針齋去,把新人接過來就可以了。
成親之後,魯惜約將會關掉金針齋,全心全意地做陳劍臣的妻子——這都是早就商議好,決定下來的事宜。
說起來,陳劍臣還挺期待那一天的。
洞房花燭夜,本就為人生一大樂事。
在這段等待的時光,換了小義去保護魯惜約,嬰寧就又回到陳劍臣身邊,做那伴讀小書童的專職。
人在學院,可陳劍臣消息並不蔽塞,近日來一連聽到不少關於屯集在城外災民的情況,說已有些騷亂的痕迹了。
那宋崇擔當協管一職,暴力執法乃是家常便飯的事,對於看不過眼的災民,動輒欺辱打罵;而府衙施捨出來的飲食,粥水輕盈,可以映照出人的樣子。
一大碗下來,撈不到幾粒米。
城府有糧倉,但放糧額度實在少得可憐,至於城中各方人士捐獻出來的物資,中間又不知有多少被經手的官吏貪墨了去,最後能到災民手裡的,十無一二。
最後導致成千上萬的災民生活難以為繼,生存條件甚為惡劣,每到夜晚,哭聲遍野,哀氣衝天,聽得城中的居民都惻然感傷。
“公子,要不我去官府的錢庫借些錢出來散財吧。
”溫善的嬰寧最是聽不到那些凄苦哀怨的哭聲,忍不住動了借官散財的意念。
第兩百二十八章:會聚嬰寧提出借“官府錢庫”的想法終究只能是一個想法,無法實施出來。
那官府金庫護衛森然,血氣極其旺盛,還供奉有財神,一般修者很難施展法術潛入。
那財神,其實也是隸屬陰司範疇,長期受了香火,真有什麼事情發生,可不能做那泥塑木雕的死物。
——陰司顯靈大原則之一:不問善惡,只問香火。
這些天的雨水仍然很肆虐,幾乎沒有間斷過,自是大大增加了災情的嚴重性。
一些低洼的鄉村地帶宛若成了澤國,而百姓們早逃了出來,或者離鄉背井,或者遷移上附近的山嶺安頓。
鑒江河邊,與筆架山遙遙相對的,有一座山峰,名曰:龜山。
其山如名,山勢平平,有一個緩緩的弧度,看上去,就像一片龜殼子。
山上少樹木,多石頭,頂峰中心處建立一間小廟宇:龍王廟。
在天統王朝,如果還有什麼廟能比擬土地山神廟的規模的話,只怕就是龍王廟了。
但凡大一些的河邊,以及人群集居處,都會有龍王廟的所在。
龍王廟不屬於陰司管轄,而是獨立的。
在某些古老的傳說中,天地有龍。
龍則是專門負責雨水的神祗,接受百姓香火供奉久矣。
每逢久旱不雨,或者久雨不止,民眾都會到龍王廟裡燒香祈福,以求龍王治水,保風調雨順。
求得多了,總會有一兩回靈驗的。
至於是不是真的龍王顯靈,或為氣候不期,那就很難說得清楚了。
龍,早已成為傳說,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在凡間出現過。
其蹤跡,甚至比“神仙”還稀罕得多。
縱然如此,但百姓對於龍王廟的虔誠度早已根深蒂固,很難動搖。
龜山上的這座龍王廟一向都是香火很旺盛的,廟宇固然建築得矮小,但飛檐走壁,紅牆碧瓦,一應俱全。
大門兩側,聯曰:千秋歲月龍出水;百載風雲人求順。
橫額:澤潤蒼生。
廟內擺設簡單,只供著一尊紅面小神像,身披紅袍,留黑須,煞是威猛。
這就是百姓們臆想的龍王模樣。
鑒江河在夜間決堤,水瀉千里,附近的人民百姓慌亂逃竄,四散而去,這龜山的龍王廟自然就被冷落了下來。
這等時候,百姓也來不及臨時抱佛腳,再來求龍王大發慈悲,把洪水收回去。
山下洪水漫漫,猶若汪洋。
倏爾一舟出現,速度不慢,從東面飄然而來,駛往龜山。
說是舟,其實不過是一條用大樹榦掏出來的獨木船模樣,堪堪能漂浮起來。
舟上有兩名道士。
站著的那個年紀中旬,長須飄拂,風姿瀟洒,手中杵一根細長竹竿,在划水,自是充當了舵手的角色。
坐著的那個,一身邋遢,懶洋洋的半靠在船邊上,眼睛半眯,似乎在養神。
正是那廣寒和慶雲。
慶雲舉重若輕,一根不長的細竹竿,輕輕在水面上一點,獨木舟就箭一般往前面竄出一大段距離,幾點之後,已來到龜山下。
“師叔,請登岸。
”慶雲道長不敢造次,先請廣寒上岸。
廣寒嗯了聲,輕輕一拍,人就像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下一刻,已腳踏實地,背負雙手,往山頂飄去。
片刻之後,廣寒和慶雲都來到那龍王廟前,站定。
“就地安歇吧。
”廣寒輕輕說了句,人在邊上尋了一塊石頭,隨意地坐上去,閉目養神。
慶雲同樣如此,不發一聲。
此時雨水不止,從天下飄落。
只是每當落在兩位道士頭頂處,都自動地從邊上滑過。
故而,人在雨幕,他們的衣衫卻沒有沾染到半點濕意。
時間隨著雨水而落,約莫一個多時辰后,西面有人作歌來:“昆崙山高入雲霄,我從山來自逍遙;能上青天摘明月,能下汪洋捉龍蛟……”聲音清朗,聲到人現。
一隻身軀橘黃的大鳥呼嘯而至,鳥背上坐一道士,八卦道袍飛揚。
看真切些,那大鳥竟然是用一種特殊符紙摺疊而成的,上面寫滿各種各樣的符籙條文,熠熠有光。
一隻紙折成的大鳥,馱著一個道士,從西邊飛來。
廣寒驀然睜開了眼睛,掃一眼過去,嘴一撇:“昆崙山的傢伙就是會裝,能裝。
”隨即又閉眼假寐了。
慶雲聽著暴汗,他卻不敢託大,連忙站起,迎上去。
紙鳥降落,那道士飄然下地,濃眉面白,手中仗著一柄拂塵,長長的拂塵絲雪白無瑕,隱隱泛著奇異的光華。
慶雲道長一稽首,道:“見過明峰師兄。
”彼此雖然不同門,但都是出自道門一統,源於一家,稱呼一聲“師兄”能拉近彼此的關係距離。
那明峰師兄看起來比慶雲還年輕,而立之年,麵皮晶瑩如玉,氣度非凡,連忙還一個禮:“慶雲師弟來得好早……見過廣寒真人。
”廣寒只微微一點頭。
這明峰師兄來自崑崙,全名“奚明峰”,用的卻是俗家的名諱,今年才三十六歲。
年紀雖輕,但自幼入門,現在已是元嬰修為,屬於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少小便有天才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