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學政佯作驚訝:“緣何如此少?莫非顧兄對這兩名生員大有信心?”顧學政聽到,心中不禁大罵,要罵對方故意裝蒜,揭己方短處痛腳。
要知道江州向來都是教育落後的地方,不說出什麼有名的才子,就算一般的進士都少得可憐,這次來參加活動,完全就是來湊景的,對於比賽沒有任何期望,哪裡會有什麼狗屁信心?這風學政,單名“奕”,字“念歌”,其也是去年才擔當京城學政的,和顧學政同年新官上任。
話說回來,當初顧惜朝也是想競爭京城學政一職,無奈不夠風念歌斤兩足,競選失敗,最後只能到江州做官。
雖然同是學政,品階相同。
但一個在京城,天子腳下;一個在偏遠的江州,孰好孰壞,一目了然,對比分明。
當年兩人同時競選,成為對手,不可避免就結下了一些恩怨。
眼下雙方半路相逢,風學政卻不肯輕易放過顯示作為一個勝利者的姿態。
顧學政忍著一口氣,道:“風兄說笑了,我江州代表生員並無參賽之意,只是來觀摩學習的。
”說著,便叫陳劍臣和蕭寒楓下馬車來參見對方,又介紹起來。
這時候,國子監隊伍中的馬車內紛紛都有生員探頭出來張望打量,不過基本都是只掃了一眼,就又坐回去了。
在那些掃視的目光內,明顯附帶著某些倨傲、高高在上、乃至於蔑視的意味。
——作為國子監的生員代表,蔑視明華書院的生員代表,實在非常正常。
正常得,就像名牌大學生總會習慣性地看不起三流大學的學生一樣。
對於這些蔑視,蕭寒楓的面色有些漲紅,倒是陳劍臣“玉樹臨風”地站在那裡,沒有絲毫的衝動反應。
見到他們,尤其是打量著連鬍鬚都還沒有長出來的陳劍臣,風學政不禁啞然失笑:叫這麼兩個少不更事,進學時間短暫的生員來浙州,那顧惜朝擺明了就是以退為進嘛,倒是個聰明人,有自知之明,懂得進退。
多看了陳劍臣幾眼后,他笑著撫須對顧學政道:“此子十六歲考的廩生,還是三試第一,又長得一表人才,我可得恭喜顧兄了,治下有這等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他說的,顯然又是反話;至少在顧學政聽來,就是反話。
顧學政沒好氣地掃了陳劍臣一眼,並不開聲。
其實他上任以來就曾對明華書院的生員進行過一番考察,毫無疑問,童子試三試第一的陳劍臣是他的重點考察對象。
不過可惜,最後的結果讓他非常不滿意。
換句話說,陳劍臣在進學一年余的時間內,表現最多只能說是中規中矩,根本沒有什麼出眾之處。
而且在重要的時文科目之上,甚至是不合格的。
這樣的表現,無疑不能讓顧學政滿意。
然而不滿意也沒辦法,生員的生活學習狀態,只要不違反院規,別人都不能強自施壓。
牛不低頭,無法強按下來飲水。
另外顧學政也不願逼迫得太緊,否則會起反效果。
自古以來,不知道有多少神童級別的人長大后就泯然眾人矣;原因很多,但管教過嚴無疑就是一個大原因。
況且,童子試畢竟只是童子試,在顧學政這等人物的眼裡,童子試根本無法準確測驗出一個人的真正才學。
而在科舉歷史的長河裡,不知出現過多少在童子試時頭角崢嶸,而在正式科舉中折戟沉沙的人。
比如諸葛卧龍,他就是一個代表。
其童子試和陳劍臣一樣,一樣是三試第一,而且還是在浙州。
但後來一直考到老都無法中舉,心情憤懣鬱悶至極,這才心灰意冷,開始浪跡天涯,寫誌異艷、情小說,聊以抒發胸臆。
所以說,風念歌的話,顧學政聽在耳里,就是反話。
“好了,趕路要緊,進入浙州城府後,我再找顧兄說話吧。
”說完,風念歌吩咐車夫開始驅馬奔行,轔轔遠去。
“還傻站著幹嘛,上車。
”顧學政被曾經的競爭對手奚落了一番,心情不好,越發覺得蕭寒楓和陳劍臣兩人很不順眼,言語之間,立刻就帶上了訓斥的口吻。
第一百五十七章:行令日落西山,趕在浙州城門關閘之前,陳劍臣一行堪堪入城府,一路不作停留,直奔開泰書院。
開泰書院位於浙州城府東城,佔地二十餘畝,幾乎比明華學院大上一倍,其內綠樹成蔭,宛如一個大大的莊園子,景色宜人。
巨大的院門坐北向南,右側之處,和明華書院一樣,豎立著一座筆直莊重的聖律碑。
碑上的書院戒律似乎比明華書院還要多幾分,一眼掃下來,不下五百條。
一這些戒律,都是很有歷史來歷的,然而傳承至今,有不少都名存實亡了,生員可以用捐錢的辦法抵消部分律令的約束。
比如在明華書院,本來每個生員每個月請假的數額都有限制,但現在只要交納翻倍的請假費,就可無限制請假,書院學監才懶得多管。
進入書院,開泰方面早安排了專人來接待,把他們帶到西面的迎賓區去。
迎賓區以書院為大單位,劃分成一個個的獨門獨戶的院落,因為明華書院的人最少,就被安排在最邊上的一座小院子裡頭。
住宿環~不錯,每個生員代表都有獨立的房間。
至於飲食,被發放了一塊木製的“名刺”等若是身份證明了。
有證明,就能在開泰學院里的食堂內免費用餐。
安頓完畢,顧學政吩咐陳劍臣和蕭寒楓兩人要好生呆在院子里,不要亂闖,然後他就和兩位先生出去應酬了。
“留仙學長,請過來一下,我有一幅畫要請你題字!”吃過晚飯後,蕭寒楓叫道。
陳劍臣走過去他的房間,就見書桌上鋪開一幅畫,走近些一看,顏色鮮艷,惟妙惟肖,正是一幅生動的春宮。
蕭寒楓畫春宮不奇怪,奇怪的是這一幅畫上的內容,卻是兩名光溜溜的妙齡男子在一棵柳樹下的草地上“幹活”草地之上,還點綴著幾朵小黃花呢。
至於另一邊,則是一脈溪水在潺潺而流。
一自從被王復帶上道,蕭寒楓就很少畫純潔的肖像了。
一幅人物肖像最多兩三百文錢,可一幅精美春宮都是五百文以上,價錢差太多,他當然選擇春宮。
陳劍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寒楓學弟。
你什麼時候改好這一口了?”蕭寒楓當然不能回答說是受到你和書童的啟發,隨口道:“做我們這一行的,也要與時俱進,不斷進行創新,這才能保持銷路。
”陳劍臣啞然失笑,問:“你要我題字?”“正是。
學長書法上佳,正是不二人選。
”字畫字畫,兩者往往不可分割。
特別是畫上,如果被題上一首好字好詩,身價倍增。
陳劍臣道:“題字可以,但我不會留印章。
”蕭寒楓笑道:“這個無妨。
”他自己同樣沒有留下印章的,為的就是減少某些麻煩。
於是陳劍臣提起筆,微一凝神,下筆就寫了八個字:伊人何處吹簫起?隔江愛弄後庭花!蕭寒楓讀了一遍,拍手贊道:“好字!好詩!學長何不再寫兩句,合成一首七絕?”陳劍臣笑著放下毛筆,道:“興盡矣。
”負手走了出去。
蕭寒楓又讀了一遍,心中頓時一嘆:若不實踐入微,又如何能寫出如此妙句?一“吹”字,一“弄”字,意境盡出,實在深得其中三味,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