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陳劍臣劍眉張揚:“此事莫不是你等矯法而行,濫用死刑?”鬼差首領施施然拿出一本,正是陰司律法原本,翻開,遞過來:“律令在此,你們可分辨真假。
”那陰司律本,一尺見方,不是凡紙筆墨所寫就,一頁一頁,入手柔滑似水,上面寫滿諸多蠅頭小字,顏色鮮紅,好像是用刀子刻在上面的,工整而有力,根本無法塗改偽造。
翻開相關的那一頁,果不其然,上面清清楚楚寫明,如果凡塵中人不安規矩程序告狀,越矩而行,就要依次經受鞭笞三十、火床十息、吊高木二十息的三個刑罰。
而所謂的按照規矩程序辦事,就是要先通過土地公,再經過河神或者山神,最後才能把案卷遞交到城徨廟裡來。
只是這欄一層層,一級級告上來,等到最後,黃瓜菜都涼了。
況且,有侯青在中間阻隔,在下面不管遞交多少狀子,都不可能傳遞到高高在上的城徨老爺面前的。
隔一個官,多一個部門,中間就等於多了一座大山。
這從來都是至理。
官差首領得意地道:“如何?以我之言,你們還是回去的好,何苦來著?”陳劍臣把目光看向席方平。
席方平神情堅毅,擲地有聲:“受刑就受刑,事關家父冤情,就算把官司打到閻王爺那裡,吾亦必告之!”“好漢子!”陳劍臣拍手贊道,這才是讀書人的本色,鐵骨錚錚,不畏強權,不懼苦難,不貪富貴。
鬼差首領冷哼道:“那好,且隨我來受刑,受刑之後才能見城陛老爺,遞交狀忪!”他們來到城徨廟左邊的一座小房子里,走進去,見裡面陰森森的,擺滿了各種刑具。
席方平為原告,正是他要上去受刑。
第一關刑罰,為鞭撻三十。
席方平趴伏在地,一名鬼差手執皮鞭,手起鞭落,噼里啪啦地毫不留情地抽打著。
一鞭打魂神,猶打肉、身,其中痛楚無比。
席方平咬緊牙關,竟生生地一鞭不少地受了。
打完,鬼差首領喝道:“你還要告否?”席方平大喊:“必告之!”“好好,再上火床!”那火床之刑,卻是用一張鐵床,床下生滿炭火,火焰獵獵,熱量奔騰,把一張鐵床燒得燙紅,駭人聽聞。
席方平倒吸口氣,略一猶豫,終於邁步躺了上去,又有鬼差將他兩臂按住,在火紅的鐵床上反覆滾動著。
鐵烙之痛,無以復加,席方平骨肉都被燙得焦黑,他再也忍不住,狂呼出聲,令人不忍再聽。
陳劍臣聽見,為之動容不已。
十息時間過去,鬼差拉席方平起來,只見他精神萎靡,似乎站都站不穩了。
鬼差首領又大喝:“汝還要告否?”席方平回答的聲音有氣無力,但依然堅定如山,不可動搖:“告!”“哼,再上吊高木!”所謂吊高木,並不僅僅是吊人,而是將人四肢拉開,用繩子吊住,下面又有鬼差提起椐子切割雙腿,其中痛苦,簡直不是人所能承受的。
席方平被吊好后,馬上就有鬼差動手,一邊一個,去倨他的雙腿!“……”席方平疼痛欲絕,求死不得,呼號不已。
陳劍臣聽著,雙拳緊握,一股莫名怒意騰騰而生,就要暴起殺鬼。
只是心中一絲理智告訴他,切不可魯莽行動。
畢竟,他現在面對的是城徨爺,不是尋常土地公陰神,如果大鬧江州府,就再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後果將一發不可收拾。
下面鬼差首領再喊:“你還要告否!”席方平雙目通紅,已在萬般痛苦的折磨下陷入了一種竭斯底里般的狀態之中,力嘶聲啞地狂呼起來:“大宴未伸,寸心不死,必告!”此刻就連那些鬼差聽見,都不禁聳然色變,他們同人多矣,可未曾見過如此堅強的人。
十五息的時間在陳劍臣看來,此時竟前所未有的漫長,等時間到了,鬼差將席方平放下,他已滿身血跡斑斑,奄奄一息了。
陰司此等規矩,實在殘酷至極,不把人當人看!鬼差首領掃了一眼席方平,淡淡道:“刑罰已受,城徨老爺可以升堂審案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交易“席兄,你受苦了!”席方平強笑道:“陳兄與我本素昧平生,都肯以身涉險,全力以赴:我為了父親,受這一點苦又算得了什麼?”陳劍臣謂然一嘆,之前還真沒想到席方平能做到如此鐵骨錚錚,不屈不撓,血性旺盛至斯。
“升堂!”一拍驚堂木,兩邊鬼差就像陽間衙役一樣,高聲叫“威武”手中同樣把持著一根紅白相間的水火棍,篤篤篤地撞擊著地面,以營造聲威,能給上堂的人一種心理上的壓迫感。
陳劍臣扶著席方平上堂,抬頭一看,就見到一位身穿朱紅飛蟒袍的官者高高地據坐在上面。
他生得非常大眾化,臉龐微胖,留三縷鬍鬚,雙眼有點小,經常都是眯著的,顯得很沒有神采。
他,就是陰司里鎮守一方的城徨老爺?江州汪城徨。
陳劍臣知道他姓汪,不過其他就不清楚了。
汪城徨旁邊還站著一個留八字須的師爺模樣的人,五短身材,長得像個葫蘆瓜似的,體貌倒是能給人一種強烈的既視感。
此時師爺喝道:“堂下何人,見到城徨老爺還不快快下跪?”陳劍臣昂然道:“陽人不受陰律,何須下跪?”“大膽!”這是汪城徨發聲了:“你等既口口聲聲說陽人不受陰律,緣何又跑來陰司告狀?”他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的。
還是陳劍臣回答:“無它,只因陰司有人罔視陰律,加害生人,故不得不來告之。
”“嗯,真有此事?”陳劍臣心裡嘿嘿冷笑他根本不相信汪城徨一無所知,對方只是擺官譜罷了,也不惱火,當下井井有條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番,不過其中省略了去筆架山的過程。
這個省略大有講究,屬於給彼此一個緩衝的空間。
畢竟陳劍臣也不清楚汪城徨到底和那侯青之間,存在什麼樣的關係。
不到迫不得已,他並不願意和對方撕破臉,大幹一場。
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聽完,汪城徨的小眼睛難得地張開到極限,兩縷精光爆射出來,竟宛如實質般能刺入人的心坎之上。
好厲害的修為……陳劍臣心神一跳。
不過很快,汪城徨的雙眼又眯上了,恢復成本來懶洋洋的模樣,他把玩著手中的驚堂木,掂量了幾回后,忽然一揮手,屏退了堂上的兩排鬼差,隨後又緩聲道:“霍師爺席秀才受傷頗重,你且帶他下去治療一番,要好生伺候著,不可出了分毫差錯。
”那霍師爺便道:“遵命。
”下來便要扶席方平走。
陳劍臣略一猶豫,沒有在第一時間放手那邊汪城徨又道:“陳劍臣,你且放心,本城徨擔保席秀才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陳劍臣曬然一笑:鬼知道你能用什麼東西擔保但轉念一想在這個時候,對方也沒必要做什麼手腳,於是便放開手來。
霍師爺帶著席方平出去后,大堂之上就剩下汪城徨和陳劍臣兩個人了,你看我,我看你,氣氛有些古怪。
汪城徨忽而一嘆問:“廣寒道長可好?”既然撤走了鬼差,原告也下去療傷了升堂變得面目全非,陳劍臣也不客氣走上來一屁股坐到上首的一張太師椅上這本來是給旁聽的人坐著的。
“好。
”陳劍臣的回答有些模稜兩可,能給予人一種自己跟廣寒道長很熟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