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下水道里只有他們兩人,蘿妮爾在習慣了周遭難聞的味道和地上辨不清的噁心黏著物后,還算能跟上他的步伐,她鞋跟的聲音”噠噠”地回蕩在了整個下水道里,他又不和她說話,所以蘿妮爾甚至還有閑心想著自己像一隻吵鬧的鴨子跟在他的身後。
弗爾格羅的下層,和其它任何地方的貧民窟沒有什麼區別。
唯一去往上層的路就是那條下水道,入口由王族的士兵們把守著,下層的人不被允許隨意進出上層,他們必須要有合理的理由來申請一次性的通行證。
下層有黑市,有娼館,有賭場,什麼都有。
這裡的秩序由這裡的人們自己制定,只要不影響到上層的貴族們,沒人會管他們成天都在幹什麼。
就算是白天,下層的天也是黑蒙蒙的,似乎是將下水道里的濁氣全都帶了出來,而且弗爾格羅又經常下雨,平日里的下層顯得頹廢荒唐又暗流涌動。
夜晚縱橫交錯的小巷裡,漆黑一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迎面撞上一個酒氣熏天的醉漢或者不好招惹的流氓。
蘿妮爾有點害怕,她前面的法師並不需要小油燈之類的來照亮面前的路,她只能看著他斗篷翻飛的弧度和模糊的人影來勉強跟上他。
這裡實在是太暗了,蘿妮爾看不清腳下的路,周圍的建築里連點光都沒有,路面又凹凸不平,她所穿的馬靴后鞋跟有的時候會卡在較大的縫隙里,有的時候又不知道踩到了什麼黏糊糊的東西。
蘿妮爾強壓住想要驚叫的衝動,內心的不適已經攀到了頂點,但她明白這個法師不喜歡聒噪,她也不想發出什麼聲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走過一個拐角,他們進入了一個窄小的巷子里,蘿妮爾覺得她的手臂在這兩面牆之間都不能完全伸展開來,特別壓抑。
心突突地跳著,蘿妮爾這時又聽見了沉重的呼吸聲。
一個哼唧唧的醉漢倒在了他們面前。
他們終於停了下來,蘿妮爾幾乎就要站立不穩,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後果就是有點目眩和腿軟。
“跨過去。”他冷靜地給蘿妮爾下達指令,喑啞的聲音像恐怖故事裡帶來詛咒的烏鴉。
蘿妮爾遲疑了幾秒鐘,點了點頭,但突然反應過來他可能在黑暗中看不見她的表態,又從鼻子哼出了一個微不可聞的“嗯。”
然後她伸出手抓住了他斗篷的一角。
他似乎沒發現蘿妮爾的小動作,她前面的法師淡定地跨了一步,連落地的腳步聲都沒發出來。
蘿妮爾緊緊地揪著手裡的一小塊布料,這才覺得安心了不少。
她急促地呼吸著,提了好幾口氣,在繞過那個倒在地上的人時,生怕這人會突然抓住她的腳,這讓她害怕到想要哭泣。
之後的路都有驚無險,而且蘿妮爾也注意到了他們走路的速度慢了下來,這位法師先生絕對發現了她抓住他的衣服不放,可是他對此並沒有任何意見。
大概他也在體諒著蘿妮爾?
願聖光賜予你安寧。
不管他是怎麼想的,蘿妮爾只是在心底默默地感謝他。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拐角,他們停在了一幢矮小的建筑前,蘿妮爾勉強能辨別這裡有兩層樓,門口立著一塊小木板,應該是寫了什麼,但是蘿妮爾看不清。
她盡量記著來時的路,雖然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位法師先生不會將她拋棄在大街上,但她依舊對他心懷警惕和疑慮。
他推開了門,刺眼的光亮讓蘿妮爾好長時間都沒有適應過來,一股甜膩的香味撲鼻而來,又有點嗆。
蘿妮爾捂住口鼻,喘喘地咳嗽了幾聲,又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這個小酒館。
應該是打烊了,大廳里除了一個坐在櫃檯邊的瘦高男子,沒有別的人。
“喲,帶女人回來了。”
蘿妮爾看向這個語氣里滿懷戲謔的男人。
他很瘦,貼身的皮甲讓他看起來非常高挑,但也能看出他渾身上下緊實的肌肉,絕對不會有人覺得他會是一個好欺負的對象。
狹長的眼睛帶著上挑的弧度,在他蒼白的面色上看起來具有非常病態的攻擊性,黑色的豎瞳和長長的耳尖告訴蘿妮爾他大概是獸人和精靈的混血。
他側身對著蘿妮爾和法師先生,手肘靠在櫃檯上,抬著一桿煙槍,大廳里煙霧瀰漫,甜甜的味道大概就是他正在吸的煙。
他眯了眯眼睛,用薄薄的唇輕吮了一口煙,看著蘿妮爾的方向徐徐吐了出來。
蘿妮爾把這理解成對她的挑釁,她從沒來過下層,也不懂這裡的規矩,惴惴不安的感覺驅使著她往法師先生的身後躲了躲。
“我們走。”
法師先生的這句話是對蘿妮爾說的。
她忙不迭點點頭,瞪了那個男人一眼,然後拉了拉自己的兜帽,遮住半張臉,緊緊地跟在他身後上樓。
而那個男人的視線也在蘿妮爾的身上堪堪停留了幾秒,又若無其事地移開了。
酒館的二層有很多房間,大概這裡也經營住宿的業務,不過蘿妮爾並沒有看到其它客人。
法師先生拿鑰匙打開了其中的一扇門,率先走了進去。
蘿妮爾扶著門框,遲疑著要不要跟上。
這似乎有點奇怪,她都跟到這裡來了,幹嘛不進去呢?
要知道裡面很黑,蘿妮爾在給自己的猶豫找著借口:“不點燈嗎?”
“還在害怕?”
他反問著蘿妮爾,他其實什麼都知道。
蘿妮爾藏在兜帽下的耳尖不知為何開始發燙,她沒再說話。
只見那位法師先生打了一個響指,再攤開手掌,一團小小的火苗出現在他的手心,點亮了整個狹小的房間。
他都不需要吟誦咒語,變戲法似的就召喚了一個小小的火焰元素。
蘿妮爾驚呼一聲,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過去。
估計是怕點著房間里的這些木質傢具,蘿妮爾看著他把那火焰元素趕到了窗檯邊,躍動著的火苗變換著各種形狀,最後在牆上留下了一個像是某種小動物的影子。
他對蘿妮爾招了招手。
放鬆了一點的蘿妮爾走進房間,將門虛掩著,背靠著門,卻沒有鬆開握著門把的手,她時刻留意著要如何脫身。
法師先生並不介意她的這些做法,站在床邊,對她說道:“你可以叫我烏恩諾,我是契沙圖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