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回到了西鎮上的時候,天空明明還有著亮光。
落日餘暉把天邊一角映成了桃紅,又和上頂的湛藍色混在一起,變成了一副奇妙的盛景。紙傘點綴的河邊,燈光已經亮了起來,黃色的燈光微暈,倒映在烏篷船點綴的河面,波光粼粼。
就像是一副畫。
街道上的人似乎突然多了起來。現代服飾和古代服飾混雜,構成了繁華又奇幻的景。商鋪店面都大開著,各式小商品小玩意已經把攤擺在了路邊,琳琅滿目。
兩人下車的時候,有人已經送來了披肩。
披肩裹在肩上,遮住了赤裸的肩和那一大片白花花的背。男人跟在她身後,沉默的看著紅色的流蘇在那白嫩的肌膚上輕拂。
山間那個輕柔的吻。
那麼甜美的呼吸。這一切是那麼的生動鮮活,又似乎那麼的脆弱——他垂了眸,就連呼吸都那麼的小心翼翼,竟似怕驚嚇到了她。可終究好時易逝——晚風拂過了那顆解開的領扣。男人喉結滾動,下巴上還有酥麻的感覺,是那帶著酒意的唇觸碰過的痕迹。
不過一個吻。
卻又似等了很多年。
並沒有滿足。反而又似勾起了什麼——為人之念。
“啊,這是什麼?”
前方各色漢服的女孩子聚集,河面已經飄著幾盞花燈。前方的女人哎呀了一聲,也湊了過去。現在既不是正月,也不是七月——卻已經有不少服飾各異的女孩蹲在了河邊,拿著手裡的各色花燈嘰嘰喳喳,擺弄說笑。
花燈放置區。
男人的視線掠過了旁邊的標識,又瞄過了旁邊的管理人員——還有那醒目的消防栓。河邊更有那一排茅屋小亭,各式花燈花團錦簇,排排行行,都亮起了燈火,隨風搖晃。
女人裹著披肩,已經站在了河邊,正扶著欄杆側頭遙望。
微風拂過了她的發,肩膀上的流蘇和腿邊的紅裙,都在微微晃蕩。
“想不想要?”
輕輕走到了她身後,男人開了口,這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他又輕輕咳了咳。垂眸看著她側臉遙望的美麗的臉,他輕聲說,“也給你買一個——”
也放一放。
花燈寄巧思。
他在這裡。總是能讓她,心想事成的。
“不用啦,”
髮絲在臉頰邊飛舞,女人卻抬手拂弄了一下頭髮,又抬臉對他微笑,聲音溫柔,“我都早過了玩這個的年紀了——這些,”她頓了頓,只是笑,“都是小女孩玩的吶。”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看著她美麗的臉。燈光落在了她的眼裡,如同倒映著天上的月。她的笑容伴隨著粼粼的水面,聲音還在耳畔響起,“喻陽我還大你半歲呢——”
纖纖素指又慢慢伸出,指尖已經輕輕點在了他胸膛的白色襯衫上,她抬頭看他,笑容明媚,“你看,我們都什麼年紀了?”
我們。
胸前的指尖,似乎點在了心臟上。
他低頭看她,喉結微緊,聲音低低,輕聲回答,“還年輕。”
還年輕啊。前路漫長,還有很遠很遠的路要走。
他本該一路朝著前行,不該被俗世打擾——可現在卻心思微動,停留了那麼一瞬,摘下了一朵花。
前行的路上,有花在身後。
“是啊,”
這朵花默了默,又笑了起來。她的眼睛明亮,只是又拂弄了一下頭髮,轉過了身。微風拂動她身姿婀娜,她似是嘆氣,“還年輕吶。”
岸邊的小女孩們嘰嘰喳喳了笑了半天,河面上的花燈漸漸密集了起來,又隨著水,浪一浪浪飄飄蕩蕩的遠去了。女人扶著欄杆又看了一會兒,又裹了裹披肩。她轉身回走過這排花燈飄蕩的小亭的時候,遠遠的那邊已經有了歌聲裊裊,“江山杯中晃,不飲也斷腸——”
“喻陽,”她突然又回頭看他,笑了起來,“我們去吃夜宵吧!”
慈澤(38.今夜還長)
38.
燈光下,她看著他,眼睛那麼的明亮。
男人低頭看著她,喉結滾動,低聲回答,“好。”
河邊的風吹過了衣衫,這裡是俗世的街道,頭頂著紙傘,兩側有溫暖的光。行人熙熙攘攘,歡歌笑語。男人走在街頭,穿著漢服的女子從他身邊走過,那麼的近。
這是他的人生里,極少得見的人間煙火氣。因為父親的關係,他從小便是人群環繞,周圍的人永遠客客氣氣,帶著恭敬——現在他手握重權,更是如此。這樣的兩天,只屬於他“自己”的兩天,於現在的他,就已經是很難挪騰;而在他入目可及的未來里,恐怕再也不可能得到。
紅裙就在前方,身姿婀娜,觸手可及。右側波光粼粼,小花燈星星點點。男人跟在她身後,看著大紅色的流蘇在她的胳膊上輕拂。
佳時佳人,人間盛景。
上次這樣,已經不易。下次這樣——他垂下眸,又會有幾回?
紅裙佳人在畫糖畫的小攤子前站住了,低頭凝望。燈光落在了她臉上——她垂眸凝視,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
白衣染上了紅墨一點。
是湖心那顆石子,在心裡溫柔的磨動,久久不歇。
卻又讓人心裡都忍不住微微的酸澀了起來。
今夜繁花似錦,明日似乎又終要離別。
本來是沒有緣分的人。
此生哪怕見一面都該是奢望。可是陰差陽錯,總算是走到這一步來。絲絲縷縷,血脈融合,卻再也斷不開。
聖人,終有凡心。是罪惡——又或許只是凡人有了聖願。
拿著糖勺的手藝人低著頭,熟練的畫完了上一個小盆友要的小豬怪,又抬頭看向了面前的這對男女。這登對的佳偶——帶著口罩的女人已經回眸笑看向身後的男人。
“喻陽,”她眼睛彎彎,聲音清脆,“這個糖畫兒,你見過這個沒有?”
男人看著她,沒有回答。
畫小動物只要十元,這支特大號的鳳凰卻足足要了八十。
手藝人遞過這隻令人矚目的大號工藝品的時候,女人低頭去找錢包,身邊卻已經遞過了一張鈔票。女人微微一頓,又回頭看他——男人垂眸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