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打在他的臉上,那麼的英俊。他低頭看她,喉結滾動,語調那麼的平靜。
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連月又自己伸手抹去了。
掌心濕潤。
“走吧。”他又來攬住了她,聲音低低,“這個點了——”,他嘆了一口氣,“還是早點休息吧。”
卧室的套房裡一片溫暖。他進了卧室,沒有換衣服,而是直接進了書房。連月站在門口頓了頓——他沒有看她,而是徑自站到了書架面前,拿起了一本書。
頓了頓,連月倒底還是,慢慢的走進去了。
“硯墨。”他低頭翻書,沒有回頭,卻似乎早已經知道她會跟進來。
連月沒有回答,只是慢慢的挽起了袖子。面前的桌面早已經歸置了乾淨,半個多月前她練字的那張紙,也早已經不見。現在她站在桌邊,又重新給他鋪好了一張白色的宣紙。白色的大衣——修長柔美的手指,墨色的墨條。
一注清水。
墨條慢慢的轉動,墨絲慢慢在水裡灧開了來,清香漫出。
男人只是站在書架前,慢慢翻著書。書房裡只有書頁翻動的輕響。
過了一會兒,他又轉身坐了下來,把書放在了一邊,又提起了筆。
一壓,一撇。
聖。
聖無——
常心。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連月站在一邊,看著他提起了筆,開始慢慢寫著草書。不急不忙。筆尖早已經吸滿了墨汁,筆尖的墨痕此刻在宣紙上或粗或細,蜿蜒流轉。
是草書。
他提著筆,睫毛微微的抖動,手腕舞動,神色平靜又專註。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聖人歙歙焉……
他並沒有看旁邊的書,而是提筆默寫,一氣呵成,字跡流暢,短短三分鐘已經寫了五列。連月站在一旁,看著他的筆尖在紙上舞動,垂眸不言。
之。
提筆,收尾。
一篇已盡,男人握著筆,垂眸看著紙上潦草的字跡,久久不語。
女人站在一邊,也沒有說話。
“喻叔在我小時候,就在教我這些。”書房裡,又突然有了他的聲音,淡淡的,“我現在倒是在想他教我這些做什麼——”
“我姓季。這輩子我最好,也不過子承父業。聖人之道,”
他默了默,“我完全用不上。”
連月低頭看著他的字,沒有回答。
“連月,”他突然又抬頭問她,眼睛微眯,“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聖人嗎?”χyūzんǎīщū.clūЪ(xyuzhaiwu.club)
默了默,連月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他只是問。
“聖人只是一種目標吧?”連月輕聲回答,“克制人慾,追求無私。可是人吃五穀雜糧,又怎麼可能沒有慾望呢?”
男人沉默了。
然後他又突然笑了起來。
“是啊,”他嘆了一口氣,也低聲自語,“人又怎麼可能沒有慾望呢。”
“存天理,滅人慾。”放下了手裡的筆,男人又慢慢說話,“朱熹理學,從來也只會培養道德偽君子罷了——慾望在心,又怎麼可以強行克制?”
頓了頓,他又自己搖頭笑了起來,“最近我也才慢慢感覺到了,喻叔原來教的,從來都不是這一套。”
夏(23.大道,小術)
23.
燈光落在了那汪墨汁上,硯台里似乎已經起了一層暈光。女人一身白衣,站在桌前,沒有說話。
男人抬眼,看了看她的臉。女人身段單薄,穿著白大衣,束腰站在一旁。她微微低著頭,鼻尖和修長的脖頸之間,勾勒出了完美的線條。
美人。
“那他們教的,”沉默了幾秒,書房裡又響起她的聲音,輕輕的,“又是哪一套呢?”
“實踐唯物主義?”
女人今天已經開了煙葷,男人也沒用避諱的意思。從書桌里找到了一根煙,他慢慢點燃了,煙霧騰過了他的臉,“實踐理想主義?知行合一,”
女人站在一邊,沒有插話,他拿著煙,看了看她的臉,又笑了笑,聲音有點啞,“或許以前覺得是知行合一,天人之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後來或許又覺得知行相悖。”
“又或許,他們一直都是“知”,不知的只是愚民罷了。世人多蔽——”
他頓了頓,又吸了一口煙,笑了起來,“追求完美。”
“我覺得,這倒是好理解,”
連月想了想,開始低聲說話。紙上的墨跡已經幹了八分,她慢慢的伸手,提起了桌面上墨跡飛舞的紙。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在這個點聊下哲學——或許夜深人靜本來就是哲思的好時刻,又或許今天發生過什麼,讓他深夜難眠,她還是低聲說著話,“人的思想和認知,本來就是會改變的。比如小時候,別人告訴我這種模式好——”
“上了大學,改變了環境,見識了很多沒見識過的東西,見了各國各地的人,”她低著頭,又低聲說話,“又漸漸覺得別人的模式好像更好。”
男人眯眼看著她,煙氣在他的指尖,女人低聲說著話,“再後來,見了更多更多的人。突然一天,就又明白了,好和不好,那也是看,是對誰。”
“一個人,認清自己,接受現實,本來就是很難的。”
“但是我想,”她慢慢的卷著捲軸,燈光撒在她的微挺的鼻子上,“如果一個人,他享用了更多的資源,那他就理應承擔更多的責任和義務——”女人慢慢說著話,“這責任和義務,不只是發福利券,不只是種樹,不只是成立慈善基金,而是更應該去維護這種扶貧恤弱的社會模式——哪怕這種模式違背他的利益,和自私的天性。”
“這才是大道,而不是小術。”
男人咬著煙,似乎又輕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那太難了。”他說。
“是啊,太難了,人慾不可消除,”女人牽起一根金色絲帶,把捲軸慢慢的捆了,也輕輕搖頭,“但是聖人立志深遠,總要比普通人多克制幾分,”她輕輕說著話,“我想,九分以上,修身養德,立志大道——哪怕還剩一分私心,也已經足以稱聖了。”
書房裡煙氣瀰漫,火光明滅,煙頭又燒了一截,男人看著她,一直沒有說話。
“所以連月你把我給你的錢都捐了。”過了一會兒,他似乎回過了神來,摁滅了煙頭,又看著她輕笑。
“這些也只是小術罷了。”女人也笑了起來,她撩了撩剛剛落下來的發,又看著他英俊的臉,輕聲嘆氣,“也是念念你的錢——我來決定了用途。”
“做小術已經不易,做聖人也許真的太累了,”她看著他,又低頭看了看手裡捆好的捲軸,輕聲念道,“聖無常心。你喻叔——”
她頓了頓,“他教你這些,怕是也心裡明白你這輩子是成不了聖的——”
季念笑了一聲。
“可能也不想你成聖。”
“他可能也只是為了告訴你,”女人輕輕的聲音響起,“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罷了。”
男人坐在椅子上,看著她的臉,沒有說話。
“明天,和我一起去公司?”
浴室潔凈明亮,雙人浴缸里的溫水已經溢出,在浴缸邊潑出了瀑布一樣的簾。水面上已經漂滿了大紅色的玫瑰花瓣,飄飄蕩蕩,女人換好浴袍,手裡拿了一杯紅酒過來,輕輕放在男人的手邊。男人卻早已經躺在了浴缸里——胸膛赤裸,雙臂搭在了浴缸邊。他面前的落地窗巨大,窗帘已經拉開,外面是S市中心高樓鱗次的霓虹燈景閃爍。
這是價值億萬的國際大都市的夜景。非常人能得到的好角度。
書房出來,他的心情似乎又好了起來——還有興緻拉她一起泡澡。這段時間他一直繁忙,她也忙忙碌碌——
現在也算是少有的休閑。
“明天上午我約了要去聖瑪麗做檢查,”白色的浴袍落下,一具修長潔白的女體暴露了出來,她輕聲回答。不堪一握的細腰,修長筆直的美腿——還有那腿間稀疏的毛髮。男人側頭,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卻又扯上一條浴巾,裹住了乳和腰身。男人的視線卻沒有挪開,還在上面流連。
“本來半個月前就該去的,”女人又說。長腿輕邁,她走了過來,一邊又包起了頭髮,身姿婀娜。漂亮的小腿伸出——足尖輕點,她試了試水溫,伴隨著浴缸水面晃動,嘩啦啦的一片水瀑落地聲,是女人已經整個人慢慢的滑到了浴缸里。
“那做完檢查你就過來,”男人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低聲回答。此刻看她已經進了浴缸,他又靠了過去,伸手去抓她身上裹著的浴巾。女人伸手輕輕一推,男人手勁卻更大,伴隨著哎呀一聲,白色的浴袍很快濕答答的出了水丟在了一旁。他整個人隨即又都靠了過去,手臂淹沒在了蕩漾的花瓣里——
女人靠在浴缸邊,突然咬唇嚶嚀了一聲,臉色緋紅,水波晃動了幾下,又有玉腿在水裡不自在的晃了晃。
男人靠在了她身邊。片片疊疊的玫瑰花瓣圍繞著他的胳膊——他微微的喘著氣,埋在水底的手卻不知道已經摸到了哪裡,現在卻只是輕輕笑了起來,又低頭去吻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