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被拒,面上有絲尷尬,對著顧氏道,“既是大嫂身子不適,我便不打擾大嫂了。”
顧氏也知柳氏心結,曉得她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會是惱上人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惱的誰,梁氏恐是給遷怒了,還是笑勸著梁氏道,“你且放心,大姑娘在這裡必是無礙的,如今她身子不好也不好走動,待她身子好了就是了。”
梁氏面上感激,心下將柳氏厭惡了個透,自個沒本事拴住國公爺,到叫國公爺見天兒的都住在莊子上,也叫外人看國公府的笑話,偏生還要不安分,每每鬧出事來老太太都叫她來勸柳氏。她不想來,又不得不來,非得看柳氏的臭臉,心下一嘆,“多謝夫人。”
顧妙兒自不曾插半句話,一位是侯夫人,一位是她二舅母,再沒有她這個小輩插話的道理。
沒探望到柳氏,梁氏也不覺得有甚麼,那人脾性便這般,稍有不如意便容易遷怒別人,從來不思量她自個的錯處,就算是錯了,也是別人的錯——梁氏在閨中也識得柳氏,她娘家一般境地,畢竟不如堂堂錦鄉侯府,貴女們那麼一坐,她從來都是奉承別人的,想當年柳氏與秦霜素有美名,一個紅顏凋零,一個多年未只擔個國公夫人的空頭名號,還不如她呢。
思及此,她又有些小得意,視線落在顧妙兒身上,真覺得顧妙兒抬眼顧盼之間頗有些媚意,想起那日二爺在屏風後頭偷看人,她就不免有幾分厭惡,到不是沖著顧妙兒,是沖著秦啟去——她房裡的丫鬟個個非完璧之身,都叫二爺睡過了,待她有幾分真情假意都不好說,惟有幾個伺候的婆子到是她的真心腹,將她的事辦得妥妥帖帖,“妙兒方才見過你大舅母,她可好?”
顧妙兒曉得要問這個,畢竟只有她見了柳氏,也得為柳氏不見梁氏的事給尋個找補——柳氏只願意見她這個一表三千里的表外甥女,到不見梁氏這個弟妹,她不敢生起半點狂妄之心,更是不敢以此沾沾自喜,面上露出幾分躊躇之色來,“方才進去了見著大舅母,大舅母臉上白得厲害,瞧不見一絲血色,妙兒只在裡頭說給大舅母問了安,大舅母面上便有倦色,妙兒自不敢在裡頭多耽擱便出來了,沒曾想……”
她欲言又止,面上還飛起兩朵紅暈,似羞還惱。
梁氏點頭,“你做得對,不要打擾了病人才好。”
待到這裡,她看向顧妙兒,見她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到是露出笑意來,“你也別怕,那位不是別人,是小閣老蘇枚現,也當不得小閣老,如今老閣老告老,他呀,真真兒正經的閣老了。”
顧妙兒心下一驚,人她是不認得,名字卻是聽母親生前提過,母親生前有兩個半仇人,一個是蘇枚現,一個陸敏衍,還有半個便是英國公秦致——可母親死前還吩咐她來投靠國公府,她便將這個半個仇人無視了,若真是仇人,母親還敢叫她往國公府上投親?
“啊?閣老?”她權作吃驚模樣,眼睛瞪得大大的,“二舅母,甚麼是閣老。”
將沒見世面的一副兒鄉下姑娘樣學得到像,還巴巴地瞧著對面的梁氏。
梁氏極為享受她這副未見過世面的模樣,架子還擺起來了,下巴微微抬起,“你呀先前在江南未聽過事兒也是有的,可入了京呀,可不能再像在江南那般了,有事些嘛不知也不能露出不知的表情來。對,你剛才的表情就不對,不能吃驚,還得再淡定些,好似你都知道一樣的,對的,就這樣。”
顧妙兒真如她說的一樣,收起了吃驚的模樣,神色淡然了幾分,好似一下子就將俏皮的姑娘磨成了知禮識禮的端莊姑娘。
梁氏看得她同秦霜幾乎一模一樣,便更鐘意了,“好孩子,你做得真好,對,就是這樣,笑不露齒,舉手投足之間更要講究,不能跳脫。”
顧妙兒在家裡也學過規矩,母親教她,母女倆素來親密無間,就連父親生前也說母親仿似有了她就行,要她記著母親的好,將來好好孝順母親——偏母親也早早過逝,叫她一個人在世上,沒了父母依靠,還要孤零零地往京里投親,她心裡打著兩個主意,一來是盼著國公府勢大,能降住她舅母,好叫她穩穩噹噹地嫁了表哥;二來就為了母親生前遺願,得尋著母親的親生女兒。
既是學過規矩,又是母親所教,母親慣愛在銅鏡前教她,她也曉得她與母親相像,學了母親的規矩,往銅鏡里一瞧,竟是與母親一模一樣,只她還年少,母親美貌猶在,卻是如同枝頭快凋零的花兒一樣。
母親生前對著銅鏡常嘆氣,感嘆年華易逝,她也是常勸慰母親,偏母親開懷只是一時。既有梁氏誇讚,她舉止便更像了母親生前模樣,還望著梁氏,“二舅母,我這樣兒可成?”
梁氏也不知秦霜如何調教繼女,見著她同秦霜一模一樣,連秦霜那冷淡的眼神也能學個七八分樣子,心下就篤定了老太太那事兒必成,卻叫她心下如被螞蟻叮咬一下的難受。於老太太來說,都是她的親孫子承繼國公府;於她來說,二爺的兒子並不一定是她的兒子,她想讓她的兒子承繼國公府,不管是長子還是次子,都得是她兒子。
她拉過顧妙兒的手,往她手背輕撫了兩下,“成的,再沒見過比妙兒更聰慧的姑娘,我膝下並未有親生子,見著妙兒,到似我的親生女兒一般,可叫人疼的。”
“二舅母——”顧妙兒聞弦歌而知雅意,立時就親熱地挨了過去,“我見著二舅母也似我母親一般親切得很,若有甚麼不對的地方,還望二舅母提點。”
梁氏笑著道,“真是乖孩子。”放開她的手,轉而摟住她的肩頭,“我瞧你身子纖弱,趕明兒叫李大夫給你瞧瞧可好?”
顧妙兒不知其意,但也不會拒了她,笑嘻嘻地就應了,“是二舅母疼我。”
梁氏如何會疼她?梁氏恨不得壞了老太太的事,壞老太太的事,還得從她身上著手,心裡早想著將人給毀了,面上依舊親親熱熱,真把人當親女兒一樣,有時候一個保險不夠,還得上雙保險。柳氏病歪歪,她早就從李大夫口中知曉了實情,不過是落胎了,二爺四處留情,二房已經有兩嫡子兩庶子,她早就絕了二爺再留後的機會,柳氏落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不是在外頭,她還真想大笑三聲,叫她柳氏慣會擺甚麼貴女的款,瞧不起她的出身,如今不也一樣下賤,貴女下賤起來還真叫她吃驚呢。
梁氏面上賢惠人模樣,還仔細地吩咐了一回顧妙兒,尤其是在陳老太太跟前的一些規矩,譬如老太太的喜好,老太太的脾性,都一一交待於她,交待得仔仔細細,甚至連曾元娘那裡也交待過了,“你曾表姐來了京里兩年,不得老太太歡喜,你可別學了她那樣兒不安分。”
這算是警告了,也是算是給她的提醒。顧妙兒露出驚慌模樣,“二舅母,曾表姐她……”
梁氏嘆道,“你曾表姐呀是壞了名聲才入京的,二姑太太是想借著國公府的名頭為你曾表姐尋門好親事,可到底只是國公爺的外甥女,這不老太太還未尋著合適的人呢。”
顧妙兒好生叫曾元娘嚇了一回,心下尋思著梁氏怎的待她這般推心置腹?竟把曾元娘的事都說與她聽,她卻一副無辜樣兒,“表姐待妙兒極好的。”
梁氏笑著道,“怕是府里再來個表姑娘,叫她坐不住了。”
顧妙兒一臉失望,“竟是這般?”
梁氏安撫她道,“到也不至於叫你惦記著,在國公府裡頭,惟有你大舅舅才是作主的人。”
“哦,”顧妙兒乖巧地應上一聲,“大舅舅是國公爺,理當他作主。”
梁氏見她面上並無異樣,便添了句,“國公爺英偉,當世罕見。”
顧妙兒見過國公爺兩次,兩次都未曾看清楚,到不覺得國公爺如何英偉,到是引章先生有那份英姿,叫她不由得微紅了臉蛋兒,又羞於叫梁氏看見,便低了頭,露出一截子纖白的細頸來。
梁氏還當她是聽見國公爺而害羞,又思及她與國公爺在假山那邊兒見面,就曉得這個外甥女怕是起了幾分旖旎心思,心下便安穩了,“你大舅母待國公爺素來冷淡,兩人膝下一直未子嗣,叫老太太十分擔憂。國公爺這些年也不曾添個服侍的人,真真叫老太太愁死。 ”
顧妙兒思及引章先生,到有些愧然,想著國公爺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引章先生又是那般英偉,怎的、怎麼的——她就不免多想了些,難不成國公爺是拿大舅母柳氏權作個面子?心下就生了一絲偏頗,但面上一副兒聽不明白的無辜模樣。
梁氏笑道,“你看看我,同你說這個做什麼,你還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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