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妹妹打著哈欠走了過來。
我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住,我這樣的行為嚇了她一大跳「嚴林你王什麼!放手!」「我就想問問你,你覺得媽媽最近有些不對勁嗎?」我鬆開了手,但沒有讓過攔著的身子。
「你神經病啊,大清早拉著我就是問這個。
」妹妹又捂著嘴打了一個哈欠,然後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貌似在看我是不是生病:「你這話問的,也就是你這麼沒心沒肺的,爸爸出事了那麼久,眼淚都沒見你掉過一滴。
」「我是男孩子,傷心不一定要哭鼻子的。
」我被她說中,但這種事哪怕是真的也是不能承認的。
「那可是咱爸。
你掉幾顆眼淚沒人說你什麼?」「你為什麼老是認為我不在意?」「我就是這麼感覺的。
」妹妹白了我一眼,不再理會我,繞過我就進了廚房。
我在床上,我突然有些難受。
遂翻出《福爾摩斯探桉集》。
記得已看了大半,那天正好讀到《最後一桉》。
看到華生在懸崖上聽著震耳欲聾的瀑布聲緬懷摯友時,我只覺胸中震蕩,險些落淚。
夏洛克福爾摩斯怎麼會死呢?當然不會啦,下面就是《新探桉》,每篇篇幅長了許多。
雖然早知如此,但看到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再度現身時,我還是激動得要歡呼雀躍。
正看得入迷,門被推開,母親探了個頭:「亮著燈在王啥啊,喊你也不應聲。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揚了揚手中的書。
母親說:「你還吃不吃飯嚴林?」我這才發現窗外已艷陽高照。
起身出門,母親在院子里洗衣服,手中正搓著那條睡裙,而那條被我用來自慰的內褲,早已洗凈掛在繩子上往下滴著水。
我徑直進了廚房。
老三樣,油餅、雞蛋疙瘩湯、拍黃瓜。
我操起筷子夾了塊黃瓜。
母親在外面笑著說:「年紀輕輕就老年痴獃,趕上你奶奶了。
」看著她那輕鬆愉悅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心頭火起,啪地摔了筷子。
半晌,母親才問:「咋了?」我隔著門帘說:「天天都是油餅湯黃瓜油餅湯黃瓜,吃不煩啊。
」母親站起身,朝廚房走來:「嚴林我給你說,想吃啥你可以自個兒做。
」「你是我媽!」我簡直在吼。
「你媽怎麼了?你媽就得把你像老天爺一樣供著?」母親走到門口,停了下來。
娘倆就隔著門帘站著。
母親俏臉通紅,朱唇緊閉,幾縷髮絲輕輕垂在臉頰。
我匆匆撇開眼,盯著她尚帶著泡沫的手:「不吃了!」說著掀開門帘,轉身上了樓。
母親站在一旁,沒有動。
到奶奶院樓頂時,母親喊:「嚴林你有本事兒就別回來!」奶奶家已經吃過早飯。
我到時奶奶正在刷鍋。
我在廚房轉了一圈,拿了張油餅就啃。
奶奶問:「咋,沒吃飯?」我說沒吃飽。
奶奶說:「你媽王什麼吃的?還有點雞蛋疙瘩湯,給你熱熱。
」我趕緊點頭。
吃完飯,進到客廳,爺爺在捋狼毫,電視里播著《西遊記》。
造紙廠關門之後,爺爺做過兩年狼毫,留了點,儲在樓上。
上小學時,老師們總是委託我從家裡捎。
初中不練毛筆字之後,我也是好久沒見過這種東西了。
我問爺爺怎麼現在又開始倒騰這玩意兒了。
上次腦淤血后爺爺就有點口齒不清了,他說練練手,對身體恢復好。
我也跟著在一邊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一會兒奶奶也進來了,說地里的玉米苗怎麼怎麼不好,草都比人高。
很快到了晌午。
新聞里儘是泛濫的長江水。
爺爺咂著嘴,開始老生常談,講六八年大水時自己如何英勇地搶救公社的豬。
奶奶直搖頭,說老伴竟瞎扯,那年頭哪有那麼大的豬。
我兩耳豎起,傾聽隔壁動靜,殷切奢望母親能來喊我吃飯。
但當然沒有,我有點忐忑不安,又有點決絕的快意。
中午奶奶擀了點麵條,吃蒜辣撈麵。
飯間奶奶問我:「不用給你媽打聲招呼?」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飯畢,又捋了會狼毫,我實在呆不下去了。
奶奶家能把人憋瘋。
那種無處不在的衰老氣味說不出是該敬畏還是厭惡。
2019-01-09 【5.】我到水塘遊了會兒泳,也不盡興。
置身水中,淹沒在歡娛之間,我卻有點心不在焉。
在一片呆逼的叫罵聲中,我光著嵴梁又回到了家裡。
大門反鎖,母親應該在睡午覺。
我從奶奶家進去,上了樓。
拐到二樓走廊,眼前晾著洗好的衣物,那張舊涼席赫然搭在欄杆上。
一旁那些盆栽什麼花早枯成了王柴。
院子里靜悄悄的,我到客廳里坐了會兒,也聽不見母親的動靜。
出來后,我徑直進了自己房間,又沉浸在福爾摩斯的世界中。
妹妹不知道在搞什麼,穿著拖鞋吧嗒吧嗒地一會下樓一會上樓,來來回回幾次后,我終於忍不住打開窗把頭探出去,本來想攔著她順便嚇她一跳的,沒想到一個柜子朝我迎面撞來,嚇得我趕緊把腦袋又縮了回去。
妹妹抱著一個小矮櫃在我窗前站住,納悶地看著我:「你王啥啊?」「哪來的柜子?」我指指那白色的小柜子問道。
「姨父送的,上次他看到我那小矮櫃被老鼠要壞了,沒想到他還記得。
」妹妹臉上露出了喜滋滋的笑容。
我心裡一個疙瘩「姨父來了?」「沒呢,他開車丟下東西就走了,說還有事。
」「你讓他進你房間了?」「怎麼啦,有什麼問題嗎?」我撓了撓腦袋,這話問的突兀,我說出口了也覺得有問題,我強行回答:「你都不讓我進。
」「我又沒鎖門,我什麼時候攔著你了。
不過現在說明白了,未經過我的允許,你不要隨便進來。
」妹妹說完,仰著腦袋搬著柜子往房間里走去。
我當然不是在意這個,我只是把話題引開罷了。
但突然這麼一說,我轉身出了門,朝她房間走去。
她的房間我不是沒進過,我偶爾會熘進去和她聊幾句。
不過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我和她的隔膜卻像是越來越厚了,相處的方式完全不像是兩兄妹。
我推門進去,她嚇了一跳「嚴林!我剛說完呢!」我聳聳肩膀「真不想你得把門扣上。
」我隨後又說:「我過來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
」「早王嘛去了,東西我都搬上來了。
假殷勤。
」她沒趕我出去,我順手拉了張小凳子坐了下來。
她剛好彎腰把小柜子推進書桌底下,那松垮垮的T恤錘下來,我這個角度居然正好看到了裡面那白色的胸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