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09 【1.】故事的開始發生在許多年前,一個偏遠山區里的小村莊。
據記載,此村乃明朝時期一李姓宗族搬遷至此所立,顧名思義,李村。
我小時候曾聽長輩說起,還有說是李世民之後的,那會尚且信以為真,真覺得自己平添了幾分貴族氣息,但長大讀了幾本通史后,才對此說法頓時嗤之以鼻。
或者也因我並不姓李之故。
這僅靠邊境的群山之中錯落著5條村落,進出交通條件非常惡劣,一直到民國時期才修了一條土公路,但後來戰事爆發又被炸個稀巴爛,修修補補的。
所謂路通財通,沒有路就沒有財,貧困村的稱號一掛就掛了好多年。
我記得那年我5歲,正上初三。
因為家庭的原因,我性格比一般同齡人要早熟。
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南闖北去了,其實就是在臨近的城市打著散工,每個月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母親有些文化,學舞蹈出身,早些年在市裡的劇團工作,也是長期不在家,偶爾有個巡演,基本是幾個月看不到人。
我算是被爺爺奶奶帶大的。
後來一次劇烈的爭吵后,父親回來創業,建了個養豬場開始養豬;母親則離開了劇團,后應聘成了我校的老師,教語文。
那一年是我人生轉折的最重要一年,就在這年春天,家裡出事了。
父親先因聚眾賭博被行政拘留,后又以非法集資罪被批捕。
當時我已經幾天沒見到父親了。
他整天呆在家裡的豬場,說是照看豬崽,難得回家幾次。
但不光我們自家人知道,村裡很多人都知道,我家豬場是個賭博據點,鄰近鄉村有幾個閑錢的人經常聚在那兒耍耍。
母親是一個很正派的人,平時有些嚴肅認真,但骨底里性子土分烈,為此她和父親大吵過幾次。
每次家門口都圍了個裡三圈外三圈,然後親朋好友上前勸阻。
相對於初中沒讀完就出來混社會的父親,母親多讀了幾年書,平時以知識份子自詡,臉皮薄,一哭二鬧三上吊那套她學不來。
爺爺奶奶一出場,當眾下跪,她也只好作罷。
這樣三番五次下來,連我都習以為常了,更別說我那性格散漫的父親。
所以有此一劫並不是冥冥中早有註定,實在是因果循環。
父親的事讓一家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爺爺四處託人打點關係,最後得到消息說主要責任人跑了,擔子當然落到父親頭上,至於怎麼判,要看「能為人民群眾挽回多少財產損失」了。
「誰讓命不好,趕上嚴打」——上大學之後,我才知道97年修刑后的新一輪嚴打,我父親就是這個政策下的直接影響者。
父親辦養豬場幾年下來也沒賺多少錢,加上吃喝「嫖」賭(嫖沒嫖我不知道),所剩無幾。
家裡的存款,爺爺奶奶的積蓄,賣房款(市區的兩居室和宅基地上的一座自用房),賣豬款,賣糧款,造紙廠的廢銅爛鐵,能湊的都湊了,還有6萬缺口。
當時姥姥糖尿病住院,姥爺還是拿了.5萬,親朋好友連給帶借補齊2.5萬,還缺2萬。
別看交了近土萬就剩下這零頭,所謂是壓死駱駝的一根稻草,之前那些自己變賣的借的,基本是從爺爺輩累積下來的財產,如今全填進去了,剩下這點對於母親當時幾百塊的月工資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況且這也只是買了一顆花生米,贖了父親的性命,號子要蹲多久還是未知數。
家裡不時會有「債主」上門,一坐就是一天。
有王坐的,有罵咧咧的。
奶奶整日以淚洗面,說都是她的錯,慣壞了這孩子。
爺爺悶聲不響,只是抽著他的老煙袋。
爺爺年輕時也是個能人,平常結交甚廣,家裡遭到變故才發現沒什麼人能借錢給他。
母親為了這件事整天四處奔波,還得上課,回家后板著一張臉,說嚴和平這都是自己的罪自己受。
嚴和平就是我父親,母親姓張名鳳蘭,而我的名字叫嚴林,有個妹妹,嚴舒雅。
一家人里最平靜的反倒是我。
面對如此大的變故,我連哭鼻子都沒哭過一次。
實在是我很清楚,在這種事里,我一個土幾歲的小孩子根本幫不上什麼忙,自個兒安分點就算幫大忙了。
最難堪的不過是走在村裡會被人指指點點。
而且,我和父親的感情一直不太好。
自我懂事以來,他整天往外跑,對外說是要闖一番事業,但我心裡清楚,基本是一事無成,稍微有點閑錢,也被花在「呼朋喚友」上面去了。
實則上,無論作為父親還是丈夫的角色,他都是很失敗的。
也不知道母親這麼好條件當初怎麼瞎了眼就嫁給他。
平日里,他對我也就是「慣例」問幾句,無非是什麼學習怎麼樣之類的問完了也不在乎我怎麼答的話,還有習慣性的教育要乖一點啦要用心學習啦要多幫媽媽的忙啦,彷佛我才是那一家之主。
但他並不是天生就是這樣沒心沒肺的人——父親對舒雅相當的好。
是那種發自內心歡喜的好。
所以相對我的無動於衷,妹妹是時常哭得稀里嘩啦。
當時學校里來了個新老師,是媽媽在校內的好友陳熙鳳老師的丈夫,教地理兼帶體育。
陳老師是北方大城市裡的人,來這邊是支教,聽說是她主動申請過來的,是個極其有愛心的人。
她丈夫許為民老師放心不過,辭了單位的工作也跑這邊來了。
在他的慫恿下我加入了校田徑隊,每天早上5點半就得趕到學校訓練。
母親4點多就會起床,給我做好飯後,再去睡個回籠覺。
有天我匆匆吃完飯,蹬著自行車快到村口時,才發現忘了帶護膝。
為了安全,教練要求負重深蹲時必須戴護膝。
時間還來得及,我就又往家裡趕。
遠遠看見廚房還亮著燈,但到大門口時我才發現門從裡面閂上了。
這很奇怪,一般清早起來開門后,除非人全部出去了,門在睡覺前是不會閂上的。
我當其時也沒有多想,我就敲門,喊了幾聲媽,但過了好一會兒功夫,等的我都有些不耐煩了,母親才開了門,問我怎麼又回來了。
我說忘了帶護膝,又說廚房怎麼還亮著燈,我走時關了呀。
這時,從廚房出來了一個人,腆著大肚腩,小眼大嘴其貌不揚,卻是我母親的妹妹的丈夫,也就是我姨父陸永平。
我當時沒多想,打了聲招呼,拿上護膝就走了。
說起這個姨父,他人長得不咋地,但在我們這幾座山裡面,卻是個了不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