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儂是嫩白兒,還是好花,起碼盤子也值千錢,若弄虛頭沒準還能翻一倍。”一看辰光不早,車夫活絡手腕與腳腕,一口氣把甄鈺從公共租界的四馬路拉到法租界的靜安區,一直到東浦公學門首,兩個大輪兒方才慢慢停止滾動。
金素早已付好了車錢,到了地方,甄鈺直截了當下了黃包車,拎著行李到秋風居,秋風居是女學的生宿舍。
六人一間的宿舍,除了陶呦呦,甄鈺與其她人都不熟悉,幾乎不曾交流。陶呦呦還沒來,甄鈺一言不發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收拾訖已到下午五點鐘,陶呦呦才出現,身後還跟著一個娘姨與大姐。
陶呦呦有心疾,她是含金鑰匙出生的人,受不得一星點兒勞累,收拾行李這種事情,自然由大姐與娘姨來做。
陶呦呦不關心上回吃巴掌的事情,見到甄鈺,仍是盈盈笑態,滿血的歡喜快從她的眼裡溢出。
“阿鈺。”陶呦呦牽起甄鈺的手往外走,撒痴撒嬌地說,“一起吃飯,我好餓了。”
此時的陶呦呦給甄鈺一種既熟悉又陌生、溫暖亦傷感的感覺,讓甄鈺想起了長眠於地的甄慈,一時之間拒絕不了,失了理智,被陶呦呦牽著往外走,走到途中理智回來,方才記得甩開陶呦呦。
甄鈺狠狠甩開陶呦呦,卻退一步,眼裡沒一點溫度,但眼眶通紅了一圈,抿著嘴,說:“我說過了,不要靠近我。”
甄鈺的聲音低沉又堅定,陶呦呦左手心蓋住右手背,死死捂住心臟的位置,眼皮搭著,可憐兮兮說:“阿鈺,你嚇到我了。”
甄鈺不可憐她可憐兮兮的表情,盯她手蓋住的位置,說:“等你死了,我會把你的心臟挖出來。”
聞言,藏在左手心下的右手抓住衣服,慢慢變成一個拳頭,陶呦呦偏頭問:“挖出來做什麼?”
“吃掉。”甄鈺做出一個掏心臟的舉動。
明明是血瀝瀝的舉動,甄鈺慢條斯理地做出來,蔥白的五根指頭軟而有力,從小拇指到大拇指一根根收攏在手心,竟帶幾分優雅。
陶呦呦不害怕,向前一步走,放下捂著心臟的手,問:“阿鈺,你想聽聽它的聲音嗎?忒忒的,很好聽。”
甄鈺鬼使神差點了頭,低下頭,把左邊的耳朵貼到陶呦呦胸口上,閉上眼睛聽,心跳的聲音更加清晰,一跳一跳,與玉珠子落地的聲音一樣。
甄鈺耳朵兒熱,沉醉在心跳聲里,披一披嘴,對著那顆心臟說:“儂阿曾想過我伐?”
“往後你想聽,都可以聽。” 陶呦呦嫩涼的指尖貼在甄鈺光滑的後頸上,捏捏后皮,戳戳項窩兒,玩得不亦樂乎。
“怎麼辦,我更想挖了。”忽然抓住陶呦呦的衣領往後一推,將她整個人推倒在地。
甄鈺把人推倒,不顧地上出醜狼藉的人,轉身便走,不想身後有人正好遮住了她的路。
顧微庭穿著一件醬色閃銀羅緞夾袍,套件元色軟呢對襟馬褂,天冷,手裡緊緊捧著一壺君山銀針茶暖手,當甄鈺與陶呦呦站成一團兒時他就來了。
二月的時候,甄鈺一巴掌打得陶呦呦險些摔倒在地,臉上五條紅印條條清晰,如今相隔不過月余,二人又好如姐妹,親親熱熱偎靠成一團。
顧微庭不解,駐足壁聽。二人親親熱熱不到一分鐘,甄鈺性子又變,毫不客氣將人直接推到在地,顧微庭更不解了,皺起眉頭,將甄鈺窈窕的背影瞧個入木叄分,邊瞧邊想事情,忘了挪開腳讓路。
路被遮住,甄鈺心情不爽,用力瞪了顧微庭一眼: “洋老師。”
顧微庭反應過來,肅然糾正甄鈺的叫法,道:“我姓顧。不姓楊。”
“舶來品。打了折扣的舶來品。”甄鈺不屑一笑,肩頭擦過他手臂回宿舍。顧微庭手上的茶壺險些被撞掉,側著頭看甄鈺越走越遠,也沒等到一句道歉。這般心高氣傲,心裡也不會叫半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