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聽到這個名字一顫,低著頭,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
段長生語氣溫和下來,“她既然願意找你來做這件事,意味什麼,也不難猜想吧。”
這話風像是轉了向,帶有一絲安撫意味,少年一時沒反應過來,又聽他進一步肯定:“黑火不會輕易找新手做事。她自然有選擇你的原因。”
里卡眼中流轉一絲希冀,“您也這麼認為嗎?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黑火居然願意找我,我才轉化成為命師幾個月,她就會找我……”
里卡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件事真的會發生——組織傳說中的“黑火”之一會親自降臨在他身邊,安排他綁架奴隸目標一事,甚至借他能力,允他在任務中使用。
他應聲伸出手,黑火的指尖點在他掌心,神跡就此發芽,從那一點散溢出晦暗的煙霧,直到他的整隻手都被染成黑色。
他曾在組織內見過一位級別很高的人類命師,那人有一隻手是黑色的,說那是過於頻繁使用命法造成的不可逆後果,黑色……是人類使用命法的代價。
他那時遙遙欽慕,心想自己也願意付出如此代價,沒想到這樣快就靠近了這一天——
黑火選中了他。
接下來,出任務。他靠近目標人類的轎車,用習得的呼吸方式發出命令。
他的確是富有天資的學生,煙霧隨命令從手上脫離,一路鑽進對面目標車身,鑽進司機的後腦,再穿車而過,一應鑽過整個車隊里的人類大腦。
他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替黑火使用命法。
他做得得心應手絲滑無比,就連激動戰慄也是一切結束后才有的,他只覺得那能力本身就是他的,本身就該受他掌控。
可惜,魔鬼的饋贈只在他身上停留不到一天,最終作用在人類目標身上。
他的那隻手恢複本來顏色,蒼白的,人類的皮膚,人類的血色,軟弱無能,令他厭惡——只用一次命法,是不會在身體上留下痕迹的。
他真想擁有一雙焦黑的手啊。他遙遙望向目標車輛。
那目標……是個人類女孩,名叫林染,東亞面孔,坐在豪華轎車裡,前後有一條保鏢車隊隨行,看上去陣勢逼人,銅牆鐵壁似的。
那些人類打死也不會想到,這個女孩即將在他們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
因為他們只是人類。
他也曾經是人類,幸好只是曾經。
在使用黑火能力帶來的戰慄后,隨之而來是強烈的不舍,里卡望著黑霧消失的方向,留戀感讓他鼻酸。
訓練有素的幫派成員從他身邊穿過,打開車鎖,給目標註射特製鎮靜劑,處理行車記錄儀,把人帶走,並留人處理酒店監控。
在他們撤離后,轎車裡的人類間或從各自幻覺里醒來。
陳從辛給林染的貼保隊伍起初以為一切如常。在所有人的記憶里,老闆的小女友正常下車入住酒店房間,此時諸事已畢。
對接下來的事,里卡並不在乎:將目標移交奴隸售賣的下一段流程,為那東方少女估價,選擇方式賣出,運輸成交,並留檔封存。這都是奴隸交易的尾部工作,乏善可陳的活計罷了。
做奴隸售賣那檔子事的成員,與幫派的真正核心群體有著極大的地位差距,可以說,他們不值一提。
在里卡看來,只有不求思進、不求轉變的蠢貨最愛做那份工,他們在進入幫派前也都是人類社會裡的渣滓,如今不過是吸附在幫派的絕對力量下、順道滿足自己低級慾望的垃圾。
他們與他不同。
他原本打算跟蹤關注這個少女奴隸——她被使用非常手段抓捕,這不常見。
奴隸抓捕與買賣,都是太微不足道的事務。
尋常奴隸的抓捕方式也並不複雜,依靠暴力或幫派網線規劃即可,通常是普通人類幫眾去做,最多讓有些本事的人類命師去做,很少上升到命者層級,更別提黑火這種極少數高階命者。
能讓黑火親自借出命法去抓的奴隸,他猜測不是什麼簡單角色。
然而,令他不能理解地,那位黑火大人竟似乎對這個目標毫無興趣,一聽說得手便讓他們立刻按估價機制售賣,好像她這次安排根本不是為了得到目標。
如果她並不需要這個目標,為什麼付出多餘的精力安排呢?
里卡思前想後,上級的態度中假如有什麼特別之處,就只有些許急切,好像急著將目標處理出去,像是在完成他人的任務。
他於是沒有再想下去。這畢竟不該由他來問。能得到黑火的要求和指令,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人皆嚮往的榮光。
只是他這樣守口如瓶,行動時其他成員也同出那位黑火手下,消息究竟是怎麼落到段長生的耳中,他想不出。
他仔細留意過幾位曾在幫派中現身的黑火。黑火均為命者,而段長生只是人類。
他僅知道,這是一位低調的領導層成員,而關於段長生這個人到底如何立足於幫派,其威勢所源何處,上峰何人,他像所有年輕的入門者一樣,至今一無所知。
他們相信,他屬於人類,而黑經組織從不仰仗人類那點力量。因此,他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