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既聊完,英賢不多停留,少坐一會便開車回家。
沉東揚不在家,阿姨轉達說:“先生說今天要加班,晚上不回來了。”
英賢嗯一聲,去書房處理文件。凌晨一點半,她合上電腦洗漱,照慣例吞下叄片安眠藥,上床睡覺。
次日清晨,阿姨聽鬧鐘一直響個不停,奇怪地上樓門。斷斷續續巧了十幾下,屋內沒反應,她只好進屋將床上女人推醒。
英賢好不容易睜開眼,坐在床上緩了十幾分鐘,腦袋始終昏昏沉沉,眼睛一閉就要睡著,隱隱還有些頭疼。
難怪醫生囑咐她24 小時內最多吃一粒。
她這幾年都靠安眠藥入睡,時間久了,身體產生抗藥性,從最開始的一粒就能困漸漸變成兩粒、叄粒。每次開藥,醫生都要強調不可以多吃,可能會有未知副作用、依賴性等等問題,老生常談那套。所以他這次又說時,她沒放在心上,還照老習慣來,直接吞叄粒。
英賢用冷水洗臉,又喝了叄倍濃度的咖啡,總算清醒一點。
阿姨問她要不要叫司機來接,英賢看了看掛鐘,說不用。她已經比平時晚起二十多分鐘,不想再費時間等司機。
然而她低估了安眠藥的作用。她感覺自己不過眨了一下眼睛,實際竟是睡著了,手腳失去控制,車子狠狠撞上防護欄。
等她再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病。
“老闆,你醒了?”柯蕊附身靠近,“頭疼不疼?身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英賢下意識起身,身體剛一發力就疼得叫出聲。
“小心。”柯蕊先忙扶住她,幫她慢慢躺回病床。
“我出車禍了?現在什麼時間?”英賢後知後覺問。
“下午 1 點。”
下午了?
英賢蹙眉,頭嗡嗡鈍痛。
“撞到人了嗎?”
柯蕊說:“沒有,撞倒的防護欄砸到了對面兩輛車,但是人都沒事,剛才已經談好賠償了。”
英賢舒展眉心。
“老闆。”柯蕊支支吾吾,“你怎麼會撞到防護欄?”
英賢苦笑:“安眠藥吃多了。”
“……老闆,我幫你約個心理醫生,怎麼樣?就當去和個陌生人聊聊天,換換心情,治不治療的以後再說,就先看看。”
“柯蕊,你在說什麼?”
柯蕊竭力輕快:“老闆,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公司不能沒有你,我也不能沒有你發工資啊,我家老大今年才上小學,雙語學校,貴得要死,現在又有了老二,我們母子叄個可都指望著你呢。”
思索半分鐘,英賢哭笑不得說:“你以為我自殺?柯蕊,我只吃了叄粒安眠藥。昨天才換新葯,我照老習慣吃,不小心吃多了而已。”
聽她這樣說,柯蕊一直綳著神經放鬆下來:“警察說監控顯示路上沒有任何異常情況,而且你撞上護欄時還在踩油門,有可能是自殺行為,我才——”
“我那時候睡著了。”
“開車睡著了?”
“別提了。”
柯蕊燦然 :“不是就好,嚇死我了。老闆,你不知道,我剛剛坐在這真的是——哎,不說了不說了。”
英賢右肩骨裂,額上縫了五針,全身多處擦傷外加輕微腦震蕩,說嚴重可嚴重,說不嚴重也不算太嚴重。英賢堅持出院。
柯蕊苦勸無果,只好去辦出院手續。
英賢把無聊來地打開病房電視,4 台國際頻道正在轉播力尼亞的撤僑行動。
前陣子力尼亞的反政府軍與當地政府軍發生了多起軍事衝突,戰火蔓延到商業區,致使不少平民受傷。
大約十年前,她也去過力尼亞,從當時的將軍薩落手中買下一塊小油田。車子剛駛離將軍府,反叛軍便攻打進去。好在她們走得早,若是晚上幾分鐘,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電視中,主持人身後一片斷垣殘壁:“……衝突進一步升級,兩天前雙方就在鬧市區發生熱衝突,當時有不少平民被困在交戰區。好在維和部隊以及在地雇傭兵及時趕到,積極幫助平民撤離交戰區。救助隊伍中還有一位中國籍退伍軍人傅城,他一共救出 48 位平民,其中16位為我國僑胞……”
“……在最後一次撤離行動中,傅城為保護一位當地兒童,不幸被反叛軍子彈擊中頭部……”
英賢愣住。
柯蕊推門而入:“老闆,手續辦好了。”
英賢回神,關掉電視,說:“好,走吧。”
她沒有回家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公司。
晚上 9 點,沉東揚打來電話慰問。
英賢輕描淡寫地說自己也沒什麼事,沉東揚不疑有他,直笑柯蕊大驚小怪,順便說自己在揚州出差,叄天后回家,回來後有事和她商量。
商量,這個詞可不是沉東揚的慣用語。什麼事能讓沉東揚“商量”?英賢立刻想到那個孩子。
她笑笑說好,內心毫無波瀾。
放下電話,英賢起身走向落地窗。
樓下街道車水馬龍,猩紅尾燈與霓虹交織,高樓大廈又反射出它們光芒,放眼望去皆是繁華。
灰藍色玻璃映出她的臉:精緻、美麗、冷漠。
與其說她叄十八歲仍不見老,不如說她十八歲時就與現在一樣。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很容易感到疲倦,那憊怠感彷彿深入骨髓,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揮之不去。
謀划太久,隱忍太多,得到之後反而莫名空虛,不知道接下來再做什麼。
英賢搖搖頭,晃掉荒唐想法,簡直是無病呻吟。
額頭傷口刺痛,大概是止疼藥效過了。想起柯蕊說她自殺,她輕笑一聲,看著玻璃上的模糊女人倒映,喃喃道:“怎麼可能。”
安靜良久,她重複一遍:“……不可能。”
……
英賢驀地驚醒。
夢太真實了,真實到她睜眼剎那不知自己是真的醒了還是進入另一個美夢,尤其此刻傅城不在身邊。
婚禮前夜,兩人“分居”,傅城留在小公寓,而她則返回老宅過夜。
英賢摸出手機看時間,4點 38 分,還有四個半小時。
因為沒有接親環節,化妝師 9 點鐘才會到,本以為可以睡個好覺。
輾轉半晌,依然無法完全擺脫那個夢的影響,她給傅城發去信息:在嗎
她根本沒報希望,不想傅城立刻回復:在。
英賢笑:醒了?
對話框顯示他正在輸入,英賢靜靜等待,不一會,新信息跳出來:一個人睡這張床,感覺很奇怪。
笑了一會兒,英賢輸入:你應該說我——
她還沒輸完,又一條信息傳過來: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