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會議室,英賢略顯疲憊地揉按太陽穴。
“待會什麼安排?”
柯蕊說:“暫時沒什麼事,晚上7 點有一個婦聯組織的叄八婦女節的活動。”
“婦女節?我去做什麼?”
柯蕊提醒:“是宋老師的活動,兩周前,她來電話邀請你去。”
英賢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宋老師指自己婆婆宋蘊。
沉家的事,難怪她沒印象。
以柯蕊周全,必定替她處理好了,英賢隨口問:“準備了什麼東西?”
“以宋老師的名義給婦女救援基金會和春蕾計劃各捐了叄十八萬,另外還有兩百箱衛生巾和叄千份指定給山區女童的營養午餐”
有錢有物,很全面。英賢點頭,補充道:“記得跟進一下後續實施情況,匯總出個文件給宋老師。”
“好的。”走入電梯,柯蕊說:“老闆,夫人昨天又打電話來問你什麼時候有空。”
英賢不說話,不知道聽沒聽見。直到叮的一聲響,電梯門緩緩打開,她開口問:“明天有什麼安排?”
“上午兩個會,下午和徐董、劉經理一起去南區的希翼廣場現場調研,聽負責人作報告,應該晚飯前就能結束。”
“晚上呢?”
“目前沒有安排。”
英賢想了想,說:“那就把明天晚上空出來吧。”
“好。”
目光掃到柯蕊略微突出的小腹,英賢放緩語調:“柯蕊,你自己注意身體,如果有不舒服,該請假請假。”
柯蕊微笑,摸著肚子說:“謝謝老闆,這個沒有老大那麼折騰人。”
英賢也笑。
第二天傍晚,英賢直接從南區廣場開車前往東四環的別墅。
自從十一年前蔣震被英齊氣中風后,陳楓一年中至少有半年待在國內。好在她當年去新加坡時,並沒有將國內資產全部處理,還留下了叄套房產,其中一棟小二層的別墅就在京州。
叄年前的夏天,蔣震去世,葬禮過後,陳楓回新加坡待了小半年,年底才回來,之後一直處於兩邊飛的狀態,但是總體來說,待在新加坡的時間比在國內長。
英賢知道有人在新加坡等陳楓,她沒說破,陳楓便也不提,兩人心照不宣地避開這個話題。
柯蕊提前打過電話通知,陳楓知道她要來,吩咐阿姨準備幾樣英賢愛吃的菜。
其實英賢口味早就變了,陳楓對她的認識還停留在少女時期。
英賢中間接兩個工作電話,耽誤了四十多分鐘,回到餐桌時,菜已涼透。她徹底沒了胃口,隨意吃一口青菜便放下筷子。
陳楓看著她碗中不見少的米飯,皺眉道:“吃這麼少。”
英賢淡淡扯謊:“午飯晚了。”
理由還算充分,陳楓就此放過,轉口問:“英賢,你是怎麼想的?”
來了。
最近兩年,陳楓見到她必定要提一件事。
“阿姨,給我一杯溫水。”英賢轉身叫人,悠閑調整坐姿,佯裝聽不懂:“什麼怎麼想的?”
“孩子。”
“順其自然吧。”
知道她打太極,陳楓抬眼,盯住她直說:“順其自然?你今年叄十八了,打算順其自然到什麼時候?”
“最近太忙——”
“借口,”陳楓打斷她,說:“柯蕊天天跟著你,你去哪她去哪,你加班她也加班,她第二個都快生了。”
英賢神態自若:“這種事不能強求。”
“英賢!”陳楓忽地變臉,玉鐲重重磕上大理石桌面,應聲斷裂。
她意識到自己失態,轉頭看向別處,深呼吸調節。
幾經猶豫,陳楓咬牙挑明:“你知不知道沉東揚和那個叫紀雪的有個兒子,明年就要上小學了。”
英賢沉默,精緻面龐不見絲毫波動。
陳楓臉色又變,半驚半疑問:“你知道?”
“算是吧。”
陳楓只覺一股氣堵住胸口,情緒高高彈起,又急速下墜。最後,唯有疲憊無力。
她說:“沉東揚現在年輕,不會為了個野孩子對你怎麼樣。可他是男人,你不要低估了男人對繁衍的執念,等再過十幾二十年,他四五十歲,他能為了那個那個孩子翻臉不認人,你信不信?”
“我知道你不喜歡沉東揚,可是這件事不能由著你性子來,你再忍一忍,等有了孩子再說。”
英賢輕笑,避重就輕地說:“我沒不喜歡沉東揚。”
只是提不起興緻和他做愛而已。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慢慢地,沉東揚也沒了興緻。
可奇怪的是,他們相處融洽,從未吵過架,偶爾一起吃早飯還會聊幾句各自工作。
對面鏡子映出英賢溫柔似的笑眼。時間厚愛她,叄十八歲了眼尾依舊平滑,下顎也緊緻。
她該高興,不是么?
陳楓面露厭惡:“難道你想讓那個私生子繼承蔣氏?”
英賢卻想,她不介意。沉東揚基因OK,紀雪能在他身邊待這麼久,看樣子也是聰明人,他們的孩子資質應該不差。
當然,她不會這麼說,她只會說:“英齊的孩子就快出生了,媽,蔣家不缺孩子,不用擔心繼承人的問題。”
就算英齊的孩子不行,還有蔣英見、蔣英思的,以後也會有英慎的。
這麼多孩子,總能挑出一個。
陳楓氣急:“那怎麼能一樣,他們不是你親生的。”
英賢笑了一下,起身去撿那半截飛到窗邊的玉鐲:“爸倒是有六個孩子,都是親生的。”
她還記得醫生宣告蔣震心臟停止跳動時,杜悅安靜了大概十幾秒鐘,拉緊小兒子的手給律師打電話。
至於其他人,則就地商討起了如何操辦葬禮。
英賢以為至少蔣英見會傷心,沒想他只關心蔣震能不能與庄月琴合葬,而蔣英思還不忘諷一句“又到我們叄妹露臉的時候了”。蔣英思不平歸不平,卻還是願意為了庄月琴的遺願老老實實回越南。
英賢難得驚異,那一刻,對庄月琴這個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女人前所未有的好奇:她做了什麼,去世叄十多年,還能叫兒女如此為她。
這話在陳楓聽來有些刺耳,她看不見英賢表情,無法判斷她是不是惡意。
英賢轉回身,將半截玉鐲遞給陳楓:“可惜了,現在很難找到這麼透的玉。我明天叫柯蕊去打聽打聽,找個老師傅做成金鑲玉,應該也不錯。”
趕在陳楓開口之前,她先笑:“媽,我知道了。”
一雙眼睛秋日深潭般平靜,也同樣冰冷。
陳楓心裡一咯噔,驀地想起張玉山忠告:阿楓,你不能再拿英賢當女兒看,她現在是董事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