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止新觀的金紅宮牆上異光輪轉,一個複雜的符籙圖樣乍現倏隱,開啟一道暗門,刺目的白光之中,一條九尺昂藏的魁偉身軀虎步行出,雙手負后,金冠綉袍,濃眉壓眼,燕髭修剪齊整,不怒自威;鬚眉發的毛莖無不粗硬如獸鬃,昂揚戟指,整個人銳利得像一柄脫鞘之劍,彷彿連多瞧一眼都會被刺傷。
獨孤寂陷於傷疲混沌之中,仍未睜眼,卻能清楚感受到來人的強大震懾,挑眉笑道:“你們奇宮也是有厲害人物的嘛,之前王嘛躲著不見人?”魏無音“嘖”的一彈舌,低罵道:“麻煩!”抬頭已是滿面堆歡,捋鬢笑道:“我就帶個朋友游游山,犯得著這麼正經八百的么?” “祖宗家法,豈容兒戲!你也太不像話了,魏無音。
” 那名高大威武的紫膛漢子冷哼,銳目掃過狼籍的戰場,始終背在身後的雙掌捏得喀喇作響,雖未發怒,迫人的威壓卻持續堆疊,令人頭皮發麻。
“你們一個一個,都不像話。
出來!”腳下踏落,滿山為之一震,蛛網般的裂痕四向爬開,廣場各角落接連亮起白光,人影踉蹌而出,有一霎頗見狼狽;然而現身之人或躍高牆,或隱簷下,所著服色雖各不同,金冠華服的形制還是與魏無音、紫膛漢子齊一的,衣袂被山嵐颳得獵獵作響,甚是出塵,這時又有了高人的風範。
魁梧的紫膛漢子負手不動,轉向獨孤寂,微一欠身。
“在下奇宮飛雨峰一脈紫綬首席,‘匣劍天魔’獨無年,見過冠軍侯。
” 獨孤寂懶洋洋地睜眼一睨。
“好說好說。
打完了才來,這是要撿尾刀么?”忽聽山道上人聲鼎沸,一大批青衫服劍的奇宮弟子列隊而來,形容整肅,不比始興庄所見雜牌軍,全是飛雨峰座下。
飛雨峰在九脈中人數最多,勢力最大,風氣嚴格、紀律分明,門下弟子的質素也最為齊整,可惜奇宮大位拼的不是人頭。
四百年來,飛雨峰最頂尖的高手始終不及風雲峽,獨無年力壓諸脈的無字輩同儕,獨獨非應無用之敵手。
在應無用失蹤、魏無音成殘的當下,說他是奇宮第一高手,只怕爭議不多。
那些被獨無年逼出知止觀的他脈長老,見飛雨峰人馬齊至,滿不願教匣劍天魔獨佔鰲頭,搶了功勞鋒頭,紛紛發出信號,要不多時,諸脈弟子接連湧上通天壁,繞了廣場外圍一匝又一匝。
獨孤寂哈哈大笑。
“這是要群毆是罷?也行啊。
” 魏無音蹙眉開聲:“獨無年!你這是什麼意思?” “龍庭九脈,不容異族血統玷污。
此事我等鱗族之後,人人有責,你與他的交情於此事之前,也得先放在一旁。
誰帶毛族上山,便是奇宮的敵人,此一也。
”獨無年踏前一步,朗道:“冠軍侯,曠無象不管有什麼錯、殺了多少人,也只有奇宮能處置。
我閉關經年,待接獲消息而來,曠無象已為侯爺所殺。
這條血債獨無年必將討還,無法輕易放過,此二也。
“為此二者,須有一戰。
侯爺眼下傷勢沉重,我不欲占你便宜,且由本宮弟子護送下山。
山下有我奇宮物業,侯爺可盡情療養,無論是三個月、六個月,抑或數載亦不妨,等侯爺傷勢痊癒,咱們再來打過。
”轉向魏無音,眸光森冷。
“若是有人想偷龍轉鳳,暗渡陳倉,那就不必了。
龍庭山上,連給毛族呼吸的空氣也沒有,遑論食物飲水。
” 魏無音本欲再說,但周圍奇宮弟子紛紛叫好,部分長老有心文過,亦不出聲,任其鼓噪,更別說一旁的應風色雖始終遮護阿雪,投來的目光里余怒未消,宛若實劍。
連風雲峽自家人都說服不了,豈望諸脈轉圜? “說了半天,不就是要打么?”魏無音正欲攙扶,獨孤寂卻掙開了握持,活動肩頸手臂,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就現在打吧,別耽擱了。
我還急著去找人哩。
” (第三卷完) 2019年9月14日【內容簡介】知止觀外,奇宮第一高手獨無年對上土七爺,突如其來的變故,使通天壁化作血海!邪稷驚現,破境在即的獨孤寂能否裂繭而出,力挽狂瀾?土年匆匆,走過慘綠年少的應風色,某日被捲入一場死亡遊戲,意外成為九淵使者。
在青年面前,自稱羽羊神的神秘主持人,正式啟動了召喚龍皇的儀式……此人是玩弄人心的惡魔,抑或鱗族的救主? 【第廿五折·拳若犀紫·縛以罍金】2019年9月14日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恁誰都能看出,此刻獨孤寂浴血披創,連站著都勉強,居然敢向飛雨峰無字輩首席、人稱奇宮第一高手的「匣劍天魔」獨無年開口搦戰,是毫不把龍庭九脈放眼裡了。
獨無年鳳目一眥,生生按下怒火,冷道:「以土七爺眼下情況,只怕不配獨某出手。
異色、奇色,護送二位下山!」被點名的二人,乃飛雨峰色字輩首次二席。
分領兩列門人的高大青年齊聲答應,左首前沿的納蘭異色劍眉微挑,使了個眼色,身後土數名弟子飛步疾出,鏘啷聲落,散開圍住獨孤寂與阿雪,人人挺著明晃晃的長劍,威嚇之意不言可喻。
魏無音亦在圍中,冷哼一聲:「怎麼,連我也要一併拿了?」唐杜郡御龍氏一支出身的唐奇色倒轉劍柄,躬身道:「弟子萬萬不敢。
為免驚擾貴客,請長老莫要為難弟子們。
」論資歷,獨無年還大著應無用幾歲,在被這位風雲峽的麒麟兒奪走滿山注目之前,一直是理所當然的「無」字輩首席,雖似粗豪,心思卻不含煳。
飛雨峰距通天壁甚遠,他長年閉關,聞警鐘才更衣梳發,踏出草廬,遲來實屬無奈,誰也沒想到曠無象能在忒短時間內打到知止觀前。
但獨無年不想與土七爺動手,無論現在或將來。
個人的成敗榮辱相較於奇宮,在他看來簡直微不足道。
奚無筌在白城山會過顧挽松,判斷「土七爺將親送毛族質子上龍庭山」恐非流言,即以鷹書飛報。
朝廷並未徵調獨孤寂,顧挽松不知使了什麼詭計,煽動土七爺摻和進來;既非官家所派,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予理會,躲得獨孤寂尋人不著,灰頭土臉地將質子帶回白城山。
曠無象的出現打亂了棋局,但盤勢依舊沒變。
除非土七爺亮出聖旨,龍庭山自沒有別的話,否則找個理由打發便了,燙手山芋又回到顧挽鬆手里,奇宮以逸待勞,在角力中仍據優勢。
「匣劍天魔」毋須這一勝,他要的是獨孤寂知難而退。
萬料不到,堂堂前冠軍侯、驃騎大將軍,怎麼說也是一號人物的土七爺,骨子裡就是只白眼狼。
他連為難自己都不在意了,還怕為難你們?「看來你的酒菜,今兒是沒戲啦。
」說這話時還咂了咂嘴,挺遺憾似的。
獨孤寂一抬手,抑住了魏無音的欲言又止,轉頭叫道:「喂,你說話算不算數?還是你也不能當家作主,叫個能話事的出來。
」獨無年無意介面,當是醉漢胡言,何必自貶身份?納蘭異色微微蹙眉,作勢擺手:「侯爺請。
」他招來的全是飛雨峰年輕一輩的菁英,長劍既出,身臂奇穩,連一絲輕晃也無;包圍看似鬆散,卻無一處罅隙脫出兩劍合擊範疇,若說隱有一套高明陣法,那是半點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