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樹影傳出異響,梁燕貞抄起包袱,未及起身,阿雪指著相反的方向:“在那邊!”光屁股一溜煙鑽進樹叢里。
梁燕貞探手抓空,赤著腳追去。
樹叢后,在兩塊大石的水岸間,有人以溪石砌出個圍壩,一名披頭散髮、體格清瘦的男子舒舒服服浸於圍塘,水面上熱氣騰騰,竟似溫泉。
梁燕貞悄悄拉過阿雪,阿雪喃喃道:“我以為是兔子。
”擔心女郎生氣,趕緊轉移話題:“姊姊,他洗熱水澡!”梁燕貞低聲道:“別亂跑。
”躡足緩退,以免驚動那人。
無論這野人般的怪傢伙是誰、為何在此,意欲何為……梁燕貞通通不感興趣,就算李川橫、傅晴章等俱在身畔,她也作如是判斷。
沒有比把阿雪平安送上白城山更要緊的事。
那人睜開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好像隨時帶著笑,不知為何,梁燕貞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她不認識會把自個兒的頭髮鬍鬚留長如蓑衣一般,身子那麼瘦那麼白,卻又帶著百鍛薄鋼般的結實強韌,獨自在野地里泡湯的男子。
況且,溪里怎麼可能有溫泉? 男子的眼睛笑起來,彷佛聽見她的心語,眼角的魚尾紋深如刀鐫,一瞥岸上。
撲滅的柴薪餘燼里,擱著幾枚烏漆墨黑的卵狀物,兀自冒著騰騰煙氣,仔細一瞧才發現是烤黑的溪石,恍然大悟:原來把石頭燒熱,扔進砌圍,這小小圓塘便成熱湯,說穿了不值幾文錢。
正欲退走,那人忽道:“再帶你瞧個好玩的。
”語聲未落,梁燕貞頓覺天旋地轉,只聽潑喇喇一陣風刮,五感恢復時才發現置身樹椏間,阿雪抱在她懷裡,她卻被環於男人臂間。
他的身板果然虯結瘦硬,雖如女子蒼白,彷佛沒怎麼曬過太陽,卻有種危險之感,比葉藏柯乃至川伯那一身的肌肉更可怕。
當然他還是一絲不掛,梁燕貞察覺臀后坐了條硬物,同刺瓜也差不多,俏臉霎紅,本能回肘,才動念右臂便垂落,不是被點穴或卸脫關節,指掌兀自行動自如,還能抱著阿雪,就是無法抬肘揮擊。
梁燕貞被激起了好勝心,潛運功力左衝右突,當成穴道被封或經脈阻滯,逕以內息沖開,有時肘后微微一跳,像是禁制鬆動了,她便知此法可用,加緊再試;更多時候則是絲紋未動毫無反應,那也是莫可奈何。
不過直到與怪人分道揚鑣之前,都沒能成功脫出這莫名的箝制。
她不明白這人是怎麼弄的。
他兩隻大手都在身前,或攀著樹王,或覆著她的手背,那是女郎無法想像,遑論理解的武學造詣,更別提那起身無兆、眨眼攜二人飛上樹頭的身法,直如妖術。
梁燕貞應該要害怕的,卻未驚慌失措,還能心無旁騖地玩著以內力沖穴的小把戲,彷佛同那人卯上了似,本能知道並不危險。
只是索遍枯腸,仍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長發怪客。
“……瞧。
”怪人在耳畔輕道,她縮了縮脖頸,想避開又不想讓他覺得佔了上風。
不只長相,他的聲音氣味也很陌生,只有那種莫名的感覺不是。
順指尖望去,梁燕貞看到剛和阿雪洗澡的溪岸。
她的鞋襪還褪在石隙王地間。
這樹在溪岸斜后,枝葉茂密,左右林冠簇擁,非是獨枝,難怪方才並未注意。
雙槍包袱約留於圍塘,怪人並未攜來,但裸裎夾著她的一大一小渾身濕透,小阿雪更把洗擰過的濕衣包在頭上,梁燕貞的衣裳早被弄濕,三人凈往樹下滴水。
林外忽傳來說話聲,循她和阿雪走過的小徑而來。
為首之人一身白衣,背負長劍,正是照金戺大弟子俞心白。
後頭那人卻瞧不真切,依稀也是一抹青白。
梁燕貞可不想被瞧見這副模樣,無奈身子明明能動,想抱阿雪一掙躍下卻不能夠,眼看俞心白來到附近,光是滴水淅瀝便能引他抬頭,豈有不見之理? 一股烘熱透背而出,剎那間遍走奇經八脈,身子暖洋洋的提不起勁,差點舒服地閉上眼。
見阿雪轉頭,一摸頭頂衣包,發現二人衣發漸王,怪人原本水草似的髮絲也變得蓬鬆柔軟,甚是烏亮;身上的淡淡木質香隨之轉濃,混雜些許男子氣息,也還算好聞。
梁燕貞粉面臊紅,正自心猿意馬,聽俞心白道:“那姓葉的土包子,真真可惱!待此間事了,定要親手將他碎屍萬段,方能消心頭之恨。
”切齒之甚,聞之悚然。
惹上財大勢大的嵧東俞家,此後麻煩不斷。
梁燕貞邊替葉藏柯擔心,對傅晴章亦不無愧疚,此事如不能善了,傅叔叔夾在中間定難做人。
後面那人不知說了什麼,俞心白冷哼一聲,還想辯駁:“不……我自沒忘,寶物未到手前,不能打草驚蛇。
我只是藉機去探一探,說不定能發現藏在哪兒,不是要對那姓梁的臭花娘王什麼。
”聽著有些心虛,或不意牽動面瘀,劍眉一蹙,拂袖翻臉:“便姦淫了她那又怎的?早晚要給我享用,先討點花紅不成么?” 後頭之人似又勸了幾句,俞心白不耐甩手:“知道了,知道了,不還瞞著老狗么?我看起來有這麼蠢,連這也不明白?所有人一起行動,我不會拖累大家的。
擔心老狗本領高強,我還備了後手,不怕他死不了。
” 梁燕貞越聽越心驚。
俞心白態度倨傲,顯是跟某位師弟或從人抱怨,口吻粗魯,毫無禮數。
聽其言,他們私下瞞著傅叔叔另有圖謀,不但想對她不軌,甚至有殺人劫鏢之意。
外人不知阿雪才是鏢物,以為押運的是朝廷交付顧挽松,用來說服奇宮受質的重寶,有說是奇宮失傳百年的武功秘笈,也有說是神兵寶甲、罕世奇珍的。
這些傳言連梁燕貞在濮阻都曾聽聞,說得繪聲繪色,明顯是朝廷刻意放出的風聲。
為防形跡泄漏時,有個什麼玩意能讓人搶走,劍冢使者特別給她一隻鎖死的密匣,差不多就是箱材的重量。
她藏在被褥衣箱的夾層,梁府諸人里只有她和川伯知曉。
聽俞心白的口氣,照金戺此行多數的弟子均參與其中,還要對傅叔叔不利……女郎頭皮發麻,突然間俞心白大笑起來,笑聲尖銳而放肆,帶著不自然的昂揚:“這個主意不錯!將那姓葉的土包子折斷四肢,再把梁燕貞那臭花娘抓來,當眾姦淫給他看!讓他瞧瞧他心目中高貴的小姐,如何活脫脫被本公子王成賤婊,貓兒似的浪叫一氣,欲死欲仙,欲罷不能!好、好!哈哈哈……”說得睜大雙眼,口沫橫飛,狀若癲狂。
梁燕貞心底一寒,想起當年那個雙目赤紅的軍犯,身子一晃差點掉下樹去,還好被怪人環住。
他瘦白的臂膀虯如樹根,隔著阿雪抱她,試什麼似的緊了緊,直到小阿雪的臉被擠上奶脯來回壓按,才知試的是她的乳廓。
梁燕貞唰的一聲脹紅俏臉,想給他下巴一肘,又見鬼的出不了手,氣得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