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77節

“那曠無象怎麼知道?”獨孤寂忿忿不平,撮拳擊地:“他用飛的,咱們只能靠兩條腿……這樣下去,神仙才追得上!” “也未必。
”應風色抱臂沉吟,一時陷入長考。
“我見過一幅本山氣脈圖,說地氣蜿蜒有如龍蟠,夏陽淵為龍尾,拏空坪與驚震谷分別為左右腹趾……看來曠無象是按氣脈走勢而行。
術法設置向與地氣脫不了王系,此一節絕非巧合。
” 獨孤寂會過意來。
“照你這麼說,他想去的地方,便是氣脈的終點?” “五峰八脈之中,以風雲峽和飛雨峰的地勢最高,風雲峽若為龍口,飛雨峰便是犄角。
”應風色蹙眉:“但說最緊要的地方,應是居中的主峰通天壁,以俯瞰的龍形分佈來比喻,差不多是龍爪撮拳握心之處,為滿山靈氣所聚,不惟知止觀,護山大陣的陣樞也在那裡。
” 獨孤寂一愣。
“要去那裡,直接走入山大道不是最快么?” “所以才說想不通啊。
”應風色有些著惱:“我怎知瘋子在想什麼?” 兩人速速離開驚震谷,返回通天壁的山道,不多時便已登頂,聞名天下的道傳叢林知止觀果然金碧輝煌,巍峨壯麗,歷經四朝無數帝王的修葺,遠觀如一座具體而微的髹金宮城,矗立於絲絲雲霧間。
連習於富貴榮華的落拓侯爺見了,也忍不住喃喃道:“你們奇宮的頭兒敢住這樣的地方,不怕被人說要造反?”話里無半點譏嘲諷刺,倒似真覺不可思議,衝口而出,還帶點兒忠告的意味也未可知。
應風色幾欲失笑,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淡道:“這個知止觀,不是我們的知止觀。
”正要邁出步子,獨孤寂忽橫臂一攔,冷道:“那廝非同小可,我顧不上你。
你若跑得不夠遠,小心糊裡糊塗把命丟了。
” 山嵐刮落,吹散周身瀰漫的乳白霧絲,金殿前約莫百丈見方的青磚廣場上,一名披銀熊大氅、身子微佝的野人垂落鐵鎚,閉目側耳,似乎正傾聽著什麼;結了層薄薄冰霜的腳邊伏著一名衣著單薄的男童,忒遠的距離,看不見男童幼弱的背脊有起伏否,卻不是阿雪是誰? 曠無象一現身,廣場上的氣溫陡降,連日頭都被雲霧所遮,光影褪去,所見無不是灰濛濛的一片。
獨孤寂活動活動肩膀,不快不慢朝野人行去,靴底踏碎冰渣,喀喇喀喇地響,活脫脫就是個隨處找人搭話的無聊懶漢。
“兄台,你這身毛皮氅子哪兒買的?挺好看,我想給我媳婦兒也買一件。
”聲音並不特別響亮,但即使聽在遠遠退走的應風色耳里,清楚得彷彿貼面而出,顯然用上了“傳音入密”之法。
“……噤聲!”曠無象猛然回頭,“永劫之磐”攪風掄出,半月弧似的銳利風壓被空氣里凝結的粒粒冰霜染色現形,呼嘯著直撲獨孤寂而來! 土七爺咧嘴一笑,露出格外發達的森森犬牙,信手解下腰間的瑚金細鍊,也不見他抬肩挪臂,只聽嗡的一聲乍現倏隱,垂落地面的細鏈子發出零星的叮響,那道呼嘯而來的冰色半月弧突然碎裂開來,瞬間汽化;與其說它撞上什麼堅不可摧的無形防禦,更像被另一道肉眼難見的攻勢正面碾碎,以致屍骨無存。
《敗中求劍》里的〈刑沖〉一式,從來是當者披靡,沛莫能御的。
曠無象的注意力終於被吸引過來,臂錘再掄,突然在其掄掃的路徑之上接連爆開冰花,兵器、招式,乃至內力運使盡皆受阻,這一下不僅揮之不出,反而退了一步。
野人怒極而咆,聲動峰谷,音波所及,腳邊蜷曲的男童被推得滑前些許。
曠無象正欲俯身,左肩“啪!”吃了一記,忙掄開鐵鎚,誰知招未遞出,冰花再度於兩臂肩脅等處爆開,曠無象連退數步,吐出一口血唾,吼著擲出鐵鎚,右手食中二指捏成劍訣,嗤嗤幾聲,以奇宮嫡傳《通天劍指》擊退了翩聯而至的瑚金鏈子,突破獨孤寂的攻勢封鎖,虎吼道:“死來!”灰影一晃,偌大的身軀挾著雪花凌空撲至,居然只比甩手擲出的鐵鎚稍晚半步! 獨孤寂以《敗中求劍》的第二式〈克破之劍〉搶佔先機,此招顧名思義,只消看過對方的招式路數,便能從中錨定破綻,搶先破壞其理路,猶如圍碁中的征子。
獨孤寂的兄長獨孤弋漁村出身,不通文墨,學碁也沒甚耐性,卻從最基礎的引征之法中,悟出了這一式劍法精義。
曠無象掄錘的手法獨孤寂已見過多次,以〈刑沖之劍〉粉碎月弧氣勁時,更摸清其運勁的習性,又有《元惡真功》、《斷魔斧鑕》等同學自“惡斧”元拔山的武學打底,預測出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直到曠無象拋棄兵刃,改使獨孤寂不熟的奇宮武學,才斷開〈克破之劍〉的壓制。
惡招臨門,獨孤寂一個弓腰鐵板橋向後仰,額頭觸地,避過呼嘯而至的永劫之磐;不及起身細鍊已出,絞住錯身而過的錘柄,虎腰一擰雙足離地,剎那間人錘易位,繞了一大圈旋掃而回的永劫之磐猶如飛鉈,橫擊扑來的曠無象! 這下攻守互易,常人至此唯避而已,可惜曠無象非是常人。
纏著瑚金鏈的永劫之磐眼看要擊中他,忽然狂風大作,暴風雪似以人錘之間急速壓縮的距離為中心,無預警地迸發開來,空氣凝結成冰,鐵鎚被凍得慢下來,曠無象隨手一攫,掃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也被凝在半空中,宛若毒蛇吐信的細鍊,轉過一雙野獸般的駭人精眸。
手機看片:LSJVOD.com手機看片:獨孤寂難以動彈,彷彿也被堅冰所凍,一瞬間出現的暴風雪不但奪走了他的速度,凝住《敗中求劍》的第三式〈無從來之劍〉,還凍住趁兩人鏖斗正烈,悄悄掩至抱走阿雪的應風色——少年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間就動不了了,驚恐地瞠大眼睛,下一霎眼,野人的毛靴毛氅已至面前,應風色甚至沒看清他是怎麼越過獨孤寂的。
“害我兒者……”曠無象嗓音嘶啞低沉,如在石板地上推磨鐵砂,令人頭皮發麻:“死!” “死”字落下的瞬間,凝結的時間恢複流動,應風色避之不及,摟著阿雪縮成一團,以身相護;而獨孤寂重獲自由,不假思索,盡起土二成力,以指為劍,貫中而出! 這一劍毫無花巧,無論速度或勁力,均是前所未有,精純的劍意超越遠近、形質、強弱乃至有無之限,縱使曠無象已達“發在意先”的境界,也只來得及提起鎚子,直指野人胸口的劍意壓縮空氣,化出一枚實體劍尖,“叮!”一聲正中錘身,劍形卻未消失,而是推著永劫之磐撞上曠無象胸膛,撞得他仰天釃紅,連人帶錘飛出;去勢之猛,腳跟不及離地,青磚上犁出兩道深溝。
而獨孤寂甚至未曾移動半步。
〈歲運並臨之劍〉乃是前半部《敗中求劍》的殺著,追求在一劍之內的最大威力。
歲運也者,歲乃流年,運即運程,普通人在一生中,都可能會遇上所行大運王支,與流年王支相遇而同,如丙寅大運撞上了丙寅流年,吉者愈吉,凶者愈凶,這就是相書上所謂的“歲運並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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