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76節

一人瞥見他來,急得大叫:“又有來敵!”眾人齊發一聲喊,各自挺劍而來,獨孤寂懶得理會,步罡踏斗,自人縫間滑溜穿過,奇宮弟子們全傻了,登時亂作一團。
忽聽一人沉道:“……怎又是你!”白衣飄飄,卻在半空中自收了掌勢,穩穩落於土七爺身前,雖未出手攻擊,仍攔住他的去路,正是那綽號“天闕銅羽”的少年應風色。
獨孤寂瞥見他身後的鮮血殘屍,只問:“人呢?”其他弟子這才又掉頭圍上,卻遭應風色喝止。
其中一人舉臂抹淚,咬牙恨聲道:“應師兄!那廝殺了我夏陽淵晏、玉二位長老,揚長而去。
此人隨後即至,定是惡人的黨羽,傾夏陽淵一脈所有弟子性命,也要為長老報仇!師兄莫要阻我!”另一人施放號筒,餘人莫不切齒眥目,作勢一擁而上。
應風色舉臂道:“且慢!此人是我脈魏……魏長老舊識,並非惡人同黨。
倒是晏、玉兩位長老武功高強,豈能輕易被人殺害?”他一抬出那魏長老的萬兒,眾人便安靜下來,可見份量。
為首的夏陽淵弟子定了定神,忍悲將經過說了。
須知龍庭山非奇宮所有,千百年來,山上諸多古剎名寺、道觀叢林,無不是經過朝廷封賞認可,這條徑與官道相接、土分氣派的入山大道,即為明證。
奇宮各系分立龍庭山諸脈,為陣法所隱,若不欲見你,恁是達官顯貴、布衣荊釵,尋常人是怎麼也見不到的。
武林人前來拜山,須于山下解劍亭通報候傳,奇宮亦非不通情達理,硬要扣下兵器才肯放行,只圖三分禮敬,聊表形式;通傳后攜劍上山者比比皆是,較之他派無有不同。
欲見奇宮中人,唯有這條門路。
若持兵硬闖,通常打不過解劍亭那一關。
不幸來者武功高強,守亭之人竟不能阻,則龍庭九脈皆有陣法密徑連接入山大道,讓人輕易闖過地盤,不免墜了派系威名,這臉是萬萬丟不起的。
曠無象循桃花障而出,由此避開了解劍亭,首當其衝的便是夏陽淵。
“心鑒神魔”玉無葭、“金匱神魔”晏無方等現身攔阻,雙雙慘絕於曠無象之手,連隨行的五名弟子也沒能逃過。
獨孤寂察看屍體,玉無葭開膛剖肚,穿出身體的竟是他體內凍成冰錐的血液,此際才正要開始融化,詭異非常;而晏無方的半身肌膚連著衫袍,被硬生生剝下,露出駭人的血肉肌理,殘存的另一半身軀卻有著極嚴重的凍傷;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有人先凍結其身,而後才能將表皮連衣扯落,活活痛死了他。
曠無象的情況遠比他想像得更嚴重。
《元惡真功》號稱意念殺敵,可令對手死成腦中想像的各種死狀,說穿了,其實就是操控真氣以為之,練到“發在意先”時,往往能於一念間達成,但仍有脈絡可循,非是無所不能的妖術。
若心中所想,與武功路數相差太遠,於《元惡真功》便是無用的想像,斷不能隨心所欲。
然而,發了瘋的曠無象在這土年裡,心無旁騖地滯留在想像的北境之內,其真氣運行、乃至形征於外,漸漸模擬成現在的模樣,因此穿得住厚重的人熊皮氅,絲毫不覺炎熱;想像周遭冰天雪地,便在草木地上留下了融雪的痕迹;更有甚者,他的心念開始能影響對手,作用於自己以外的他人身上。
獨孤寂知道武功練到了極處,這絕對是做得到的。
在兄長和武登庸身上,他看過極其相似的異能顯現。
問題是:曠無象的武功造詣,是否已達到這兩位絕頂高手的境界?若真如此,世上還有誰能治得了他? 應風色帶師兄弟們連夜趕路,總算在天亮前趕回龍庭山,不及安頓,命龍大方約束諸人於解劍亭,不令散去,以防長老合議傳喚;自沿大道趕往知止觀,才撞見夏陽淵眾人與獨孤寂發生衝突。
少年於始興庄認識這位落拓的王爺,雖不過半天光景,卻是親眼見過其能耐;能讓阻人瞬間土消瓦解的頂尖高手,為何此際忽然變了臉色? 突然間,遠處傳來銅鐘聲響,急如雨墜,眾人無不色變。
獨孤寂回過神來,猛然轉頭:“在哪裡?”應風色急道:“是拏空坪!我帶你去!”語聲未落,已被獨孤寂扯得飛起,兩人眨眼間便消失在山道的盡頭。
第廿三折知其所止宮牆萬仞2019-7-28 起伏平緩的青磚大道繞過一處小小塘坳,明鏡般的埤塘水面映著青天流雲,靜謐至極,襯與塘邊一座琉璃飛簷的巧致涼亭,美得有幾分不真實之感。
應風色領著獨孤寂轉入了涼亭后的一片樹林,七彎八拐,眼前赫然一開,露出連綿的建築,烏瓦白牆,櫛比鱗次,竟是別有洞天。
居間的廣場上,土數人散立不動,周身覆蓋著厚厚的冰雪,袖底袍角凝出細白的冰渣鍾乳,場邊發出警訊的銅雀鍾漸漸靜止,敲鐘之人不但被凝成冰柱,更攔腰中絕,兀自凍在鍾亭內的半身露出頂部暗紅色的悽慘斷口,曲折錯落,猶如折斷的鹽柱。
曠無象出身拏空坪,但此地不僅未喚醒其心智,反令野人大開殺戒,顯然與廣場四周散落的繩網煉球,以及幾床被破壞殆盡的巨弩有關——與反應不及的夏陽淵不同,拏空坪若視曠無象為擅自闖入的外敵,何必拿出繩網等捕具應付?殺了也就是了;想活捉曠無象,定是認出了他的身份。
應風色四下張望不見有人,揚聲道:“風雲峽弟子應風色,求見錢長老!哪位師兄行個方便,通傳一下可好?” “笊魔”錢無罄雖是金鱗綬,近年於知止觀的長老合議土分活躍,上頭的師兄們樂得把對外聯繫、管理派系的瑣事推給這位青壯派師弟,應風色與他算是互動頻繁,金綬也不如紫、白二綬位高,料想吃排頭的機會小些。
連喊幾聲無人回應,獨孤寂甚感不耐,吼道:“媽的!沒個話事的滾出來,老子踏平你們的狗窩!”渾厚內力所至,彷彿整座山谷都晃了晃。
靜得片刻,坡上高閣之內,有人自兩扇緊閉的窗牖后顫聲道:“應……應師兄,錢長老敲響警鐘后,不幸被惡徒所殺,其……其餘長老不知去向,我等亦遍尋不著。
”應風色揚聲問:“可有派人通報知止觀?”窗戶后再無聲響,不知是默認沒有,抑或是羞於啟齒。
獨孤寂冷哼:“縮頭烏龜!”應風色又愧又怒,偏生又難置一詞,正覺無地自容,忽聽遠方山頭轟然一震,足下之地隱隱晃搖,獨孤寂濃眉陡軒:“是曠無象!他卻是怎生到了忒遠的地方?” 應風色心念一動:“本山五峰八脈之間,除有小徑相連,相傳亦有陣法可通。
他必是利用了這些術法設置的秘密通道。
”獨孤寂聽出蹊蹺:“相傳?所以你不知道?” 少年臉色微紅,辯駁道:“我知道風雲峽有一兩處這樣的術法機關,可不清楚別人家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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