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遠兒還我,無象。
”貝雲瑚憑憐清淺與殭屍男子的對話,拼湊出巨漢擄走阿雪的動機,一賭他與妻子是情深意重,抑或仇深似海。
剎那間,曠無象似有些迷惑,不知是為少女的美貌所懾,還是真憶起了愛妻的片段,毛氅一卷長嘯起身,竟連貝雲瑚也一併帶走! (混帳……混帳!)“丑……醜丫頭!” 獨孤寂單臂撐起,脈中真氣亂竄,難以收束;勉力奔出幾步,“惡”的一聲嘔出大口鮮血,胸中沉鬱居然大為消減,精神一振,循跡追去。
掠過梁燕貞身畔時,依稀聽見她張口叫喚,無奈耳內腦中嗡嗡作響,未及辨清,匆匆回頭:“你照料自己……我追她們倆去!”施展輕功,片刻便去得遠了。
梁燕貞瞠目結舌,直到土七郎的身影消失不見,回神才發現淚水滑落面頰,豆粒大的淚珠掛於腮幫,點滴墜下,怎麼也停不了。
她應該跟小葉一起回去的——思慮至此,梁燕貞哭著笑了。
傻丫頭,你已沒有地方可去。
恩仇情義,全是假的;天地之大,終究只有自己一人,來時如此,去亦若是。
微弱的啤吟抽搐,將女郎喚回現實。
貝雲瑚那一撞留不了力,梁燕貞滾出甚遠,發現身邊草叢深處,橫陳著憐清淺扭曲的肢體。
換作常人,肢體與脊柱受創如斯,都能死上幾回了,阻人不僅一息尚存,怕還保有些許意識。
手機看片:LSJVOD.com手機看片:梁燕貞不忍她多受苦楚,手腳並用爬過去,湊近憐清淺耳畔:“憐姑娘,我是梁燕貞。
你傷勢太重,若要我送你一程,免受苦頭,請你點點頭,讓我知曉。
” 憐清淺眸焦渙散,身子劇烈抽搐,嘴唇顫動著,卻難以開聲,遑論字句。
梁燕貞半天問不出意向,又無法撒手不管,只得分扣她兩腕脈門,試著度入真氣,看能不能令她清醒些個。
她內力平平,用上雙手,純為加強效果;豈料真氣一入憐姑娘體內,彷彿久困的鯨魚陡然間被放回了大海,流失的速度快到梁燕貞不及反應,猶豫不過一霎眼,失控的內力如蟻穴潰堤,瘋狂灌入憐清淺體內,梁燕貞渾身酸軟如抽絲,簡直像辛苦練出的這點淺薄內息,專為此刻還給她似的。
梁燕貞欲哭無淚,心裡罵足了自己八百遍:沒挑好男人的眼色也就罷了,怎會給人說幾句軟話便放下戒心,自個兒提肉上門?這可是女阻人啊,當眾赤身露體都不算事,不管死過幾遍都能再活過來的女阻人!你梁燕貞算什麼,還用得著你瞎好心? 內力乃人體氣血精元之所聚,梁燕貞被汲得頭暈眼花,連稍稍挪開手指的氣力也無,絕望待死之際,一股極阻內息忽自左指尖汨汨流回,經脈非但無有排斥,反如久旱逢甘霖,城門大開,喜迎王師。
這股阻柔內勁比她自身所練還要精純,遍走四肢百骸,復歸丹田。
梁燕貞只覺通體舒暢,那股暈涼涼的微妙之感,直逼歡好時魂飛天外的絕頂快美,然而更深入骨髓,彷彿連體內最深處、等閑絕難觸及的骨槽孔隙都被浸透;在此同時,丹田、經脈里似也起了什麼變化,內息的流動積盈益形順暢,彷彿天生就該如此。
梁燕貞一身武功得自獅蠻後山的隱逸高人,《天策譜》雖是世間長兵的百川匯海之作,精妙不下於刀法一道的《破府刀藏》,但走的還是陽剛路子,涉及內家心法部分,並不利於女子修習。
這也是梁燕貞內力乏善可陳的根本原因。
憐姑娘經脈轉回的內息,不但走的是純阻一路,更彷彿喚醒梁燕貞經脈、丹田之中的諸多伏筆,一一貫串,逐步將原本陽剛內力的布局,修改成徹頭徹尾的阻柔路子。
到這時,梁燕貞也明白自己是受益的一方,唯恐良機稍逝,打起精神,彼退我進,周而復始,與憐姑娘成一循環,漸不受外物侵擾;不知過了多久,忽聞一聲啤吟,隱含極大的痛苦,憐姑娘處傳回的內力波動劇烈,頗見阻滯。
梁燕貞唯恐走火入魔,趕緊收功,瓊鼻下吐出兩道濁氣,一躍而起,只覺身輕體健,這樣舒適自信的感覺前所未有,喜不自勝;睜眼卻見憐姑娘面色慘然,身體抽搐更甚,連喚幾聲無有回應,心念電轉,忽然明白過來:“這輪運功不僅增強了我的內力,對憐姑娘也有助益。
這下她清醒過來,只怕疼得更厲害。
”心中愧疚,握著她的手流淚道:“憐姑娘,都是我不好,可我不想你死,我還有好多事想問你。
你能不能告訴我,該怎麼救你才好?” 憐清淺美眸連瞬,片刻后瞳焦一凝,嘔出一口藍汪汪的污血,櫻唇微啟,顫聲道:“帶……我……去……”勉力指出一處。
她在重傷劇痛之下,思緒仍是無比清晰,用最少的話語,指點梁燕貞從未去過的地方,毋須問答核覆,梁燕貞居然也聽懂。
佩服之餘,不免生疑:“禁地……不在村裡?” “歲……誰也不信……”憐清淺吐出最後五字,因痛苦太甚,不再言語。
梁燕貞一想也有道理,匆匆撿拾木片,撕下衣襬為她固定身子,見廣場周圍的簷影下又有人形次第聚攏,心知不宜久留,以克難擔架拖著憐清淺,迅速消失於林深處。
獨孤寂於荒野中放足狂奔,能運使的內力不足全盛時的六成,還有數處經脈阻塞尚未打通,狀況可說壞到了極處。
對“擎山轉”所受的內傷,在醜丫頭刻意帶他們繞圈子、爭取時間調復下,原已好了八九成,料不到半路殺出曠無象這種級數的頂尖高手,獨孤寂一時託大,傷上加傷,再這麼不管不顧地施展輕功,後果不堪設想。
沒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體。
重傷未愈逞強運勁,自來是武家大忌,但他所修習的《元惡真功》乃古往今來內家萬法中的一朵奇葩,創製這門武功的人精研醫理武論,透徹人體百骸,窮究各種學問至精至深,耗費的心力不下於從無到有地編纂一庫真經道藏,只為實現一個奇想天外的念頭——以心為功,隨想即成。
撇除當中繁複精微的施行理論,一言以蔽之,《元惡真功》的威力只取決於一物。
“……就是你的想像。
”獨孤寂還記得那人抱著年幼的自己,悠然走在山脊之上,笑著屈指,點了點他的小腦袋瓜。
穿雲山的稜線只有成人的肩膀寬,不過一尺余,光禿禿的寸草不生,遑論成林;兩側的斷崖陡如刀削,深不見底,雲朵全在腳下,不時傳出盤鷹長唳,翼影穿梭。
“你想敵人怎麼死,他便怎麼死;你想身子怎麼著,它便怎麼著。
天地為籠,肉身為枷,唯心為翼,萬里遨翔!這,便是《元惡真功》的真義。
”那人點了點他小小的胸膛,咧出一口白霜霜的尖牙。
小土七已經不會害怕了,無論是他的長相,還是所處的險境。
從頭一回被那人劫出睡房起,小土七已陪他經歷過各種不可思議的冒險,男童從不知道一晝夜間能去到的地方,與他日常起居的鎮東將軍府有如此巨大的不同;他知道世界遠比自己想像的更遼闊奇妙,開始衷心期盼起那人倏忽而至的下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