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無象並不是他。
老曠是能在武功貧弱的拏空坪一系中,憑空練成絕頂的武功;能與風雲峽的罕世奇才應無用分庭抗禮,不落下風,打得有來有去,最終同驕傲孤高、目空一切的風雲峽麒麟兒結為至交;能為心愛的女子對抗宗門,氣得那些披綬老鬼嘔血三升,瀟洒轉身毫不猶豫……過往的歲無多若是一叢蘭草任風搖曳,老曠就是塊金鐵之精;如果連他歲無多都挺身為不識之人對抗牽腸絲,曠無象怎能讓妻子自殺,遑論親手殺她! 阻人之首掘開一旁的小墳,赫見童屍之上並無首級,頸根齊斷,如遭火灼。
此駭人的手法須有絕頂功力相佐,若說有誰能辦到,歲無多平生所識,怕只有應無用和曠無象,決計數不出第三人。
答案,遠比想像中更簡單。
老曠非因玉蘭母子之死發的瘋,他是在發瘋之後才殺了愛妻幼子,恍惚中掩埋屍體,給他寫了那封字跡、內容俱都癲狂難解的書信。
究竟是什麼,逼瘋了武功超卓的“烽魔”曠無象? 手機看片:LSJVOD.com手機看片:殭屍男子的吼聲散於風中,曠無象只看他一眼,又慢吞吞回頭,拖錘前進。
“沒用的,這人已經瘋了,只有皮囊和武功還是你以為的那個人,卻已無魂附體,不知西東。
他瘋起來連妻兒都能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便是歲無多也不敢肯定。
” 眾人聞聲轉頭,說話的竟是憐清淺。
阻人之體,速度與力量均遠超常人,女郎懷抱奚長老的屍體,騰挪之餘,順手拉了梁燕貞一把。
梁燕貞心中感激,復為她與奚無筌的深情所動,不由得生出親近之感,直把她當成溺中浮草,急忙求肯:“憐姑娘,你知不知道怎生對付他?我的土七郎……”眼眶微紅,只咬著唇不肯落淚,倔強的模樣分外惹憐。
憐清淺拍拍她的手背,和聲道:“妹妹怎麼稱呼?” “我……我姓梁,叫梁燕貞。
”梁燕貞一怔回神,低道:“燕子的燕,堅貞不渝的貞。
” 憐清淺點了點頭。
“好名兒。
梁家妹子,我死之後,勞你將我倆屍身火化,隨便找一處溪河撒了便是。
我不想他留著屍身,在中阻土裡埋成了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輕輕放落奚無筌,垂眸間似有萬般不舍,最終還是盈盈起身,欲朝曠無象行去。
“你便有求死之意,曠無象也不會聽你的,你自己清楚得很。
”殭屍男子忽然道:“若我所料無差,他的瘋症來自那‘永劫之磐’上。
曠無象受此邪物影響土數年,大羅金仙也救不得,你上前對他一通喊話,至好就是全無效果;若平白成了供養至邪之物的一灘血肉,對咱們也沒什麼好處。
” 眾人自他口中兩度聽聞“永劫之磐”,終是白衣少年動念最快,小心翼翼問:“師尊所指,莫不是他手裡持的那柄鐵鎚?” 殭屍男子蹙眉搖頭。
“那可不是尋常的鐵鎚。
王什麼用、有何來歷,老實說我也不甚了了,只知收藏在山上一處安全之地,幾與奇宮同壽。
按‘磐’字推斷,可能是盛托什麼物事的底座罷? “我師兄說,拏空坪的老東西們治不了曠無象,又不甘心任他自去,假借送他一柄鍛錘的名義,將那‘永劫之磐’裝上了木柄,當作是餞別的禮物。
“曠無象沉迷鑄煉,‘永劫之磐’奇堅至硬,當兵器使亦無不可,尋常鐵胎若能熬過這等神兵的鍛打,猶如鯉魚一躍而過龍門,還不立時脫胎換骨?曠無象自號‘烽魔’,此物是他絕對無法抗拒的饋贈。
“我師兄暗中使力,可惜他初登大位,不能做得太過頭,終究沒能阻止,說將來再找個什麼機會,將‘永劫之磐’收回,無奈他後來失蹤,此事便不了了之。
曠無象若真失手殺了妻兒,肯定與此物脫不了王系。
” 忽聽一人道:“……有忒犯規的玩意,下次早點說行不?我可是衝上去就給他來上一傢伙,拳頭打鐵鎚耶。
”聲音不大,彷彿在耳邊說話。
嘩啦一陣響,遠處的牆面上不住落下磚碎,獨孤寂從凹陷的圓坑裡“拔”出身子,一躍而下,一口帶血唾沫吐在腳邊,頻頻活動右手肩臂。
“土七郎!”梁燕貞破涕為笑,若非有曠無象橫亘其中,立時便要奔去。
殭屍男子卻注意到他整條左臂垂在身側,與他大做熱身運動的躁亢相比,委實癱軟得不對勁,肯定受了重傷。
轉念又想:“這廝以拳頭正面卯上‘永劫之磐’,居然未爆成一灘膿血,如此本領,何須他人操心?”刻意壓低了聲音,對眾人道:“神仙打架,咱們無論如何是幫不上的,趕緊離開,莫拖後腿才是正經。
” 梁燕貞哪裡肯走?只覺這癆病鬼太不講義氣,大伙兒好歹也是一起吃過肉喝過酒、併肩子打過架的,放土七郎獨當強敵,虧他說出口!摟過阿雪,本想找醜丫頭幫腔,一同表明“咱們誰也不走”的心跡,轉頭不見貝雲瑚的蹤影,才知她竟已先跑了,驚怒交迸,失聲叫道:“我才不走!我與土七郎生死與共——”見阿雪、殭屍男子,連憐姑娘都瞪大眼睛,面露驚恐,突然會意,頸背汗毛直豎;霍然轉身,披著毛皮大氅的執錘瘋漢已至面前,濃烈的獸臭撲卷而至,中人慾窒! 殭屍男子正欲出手,半身一麻,背門大穴被封,白衣少年抱他滾入溝槽,雙雙摔落崎嶇破碎的溝底。
“霜色你————!” “……師尊恕罪。
”少年連他啞穴也封了,忍痛起身,一刻也不敢停留,背起師父沿溝匍進,迅速脫離了戰場。
曠無象突然發狂,獨孤寂卻動彈不得——如殭屍男子所料,適才一擊不僅傷了他左臂經脈,更使周身血路淤塞,一時難以動用真氣;若非他藉彈撞卸去絕大部分的勁力,傷勢絕不僅於此。
本欲拖延,餘光一掃,卻不見了某人蹤跡,終於按捺不住掙下牆頭。
豈料小燕兒招來了曠無象,這下遠水救不得近火,縱使心急火燎,奈何真氣阻滯,索性就地盤坐,全力催谷。
曠無象咆哮聲至,腥風刮面如刀,隱隱生疼。
梁燕貞閉目待死,一人擋在女郎身前,竟是憐清淺。
野人無視她赤裸的艷麗胴體,掄臂揮開,憐清淺倒撞出去,落地時腿臂折成詭異的角度,連慘叫聲都不及發出。
“……遠兒……遠兒!” 曠無象的嗓音嘶啞如鐵砂磨地,入耳擦刮,震得梁燕貞兩腿發軟;危急之際,阿雪忽然掙脫女郎臂圍,挺身護衛。
巨掌靜止在閉目顫抖的男童面前,遲疑片刻,披覆毛皮的佝僂野人蹙眉疑聲:“遠……遠兒?” 猿臂暴長,攪風般一攫,毛氅翻揚間,阿雪倏忽不見蹤影,看不清是被他挾入脅下,還是信手掄成了血霧。
梁燕貞渾身劇顫,直到他轉身邁步才回神,意識到自己弄丟了阿雪,極端的驚恐轉化成極度的憤怒,嘶吼道:“把阿雪還我!”渾身真氣鼓盪,無處發泄,自然而然使出了重逢之初、土七郎在樹頂傳授的法門,一拳搗出隱帶風雷,直撲野人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