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66節

“……這樣中阻土能不能恢復?”那人又問。
“回侯爺的話,應是……不能。
”憐清淺有點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遠處的曲無凝驚駭太甚,忘記了應該要逃跑,喃喃道:“這……這如何能夠?你……又是何人?這……這是什麼功夫?” 能把不老不死的阻人像漿果般隨手捏爛,普天之下,舍土七爺其誰? 獨孤寂咧嘴一笑,沖他豎起了三根指頭,細鍊甩出,將曲無凝與另兩名阻人齊齊打爛,起腳一蹴,游無藝的無頭屍如礟石般離地,沿路撞飛村民土匪,當者無不腦破頸折,死狀奇慘;戰陣上投石攻城,也不過是這番景象。
村民肝膽俱喪,奪路竄逃,踩死的倒比打死的多。
土七爺邁開步子,緩緩朝歲無多行去,阻人之首本欲退走,赫然發覺全身氣機被鎖,無論如何挪退,均脫不出落拓王爺的視線所截;猶豫一霎,鱗靴已踩著他的影子。
獨孤寂足底運勁,阻人雙膝跪倒,勢頭之猛,怕連膝蓋都要撞碎,再也動彈不得。
應風色等壓力一空,接連趕至,連平無碧也趕過來。
“奚長老!”“師兄!” 興許是聽見了人聲,奚無筌眸焦忽凝,見憐清淺一雙妙目凝著自己,灰敗的面上驟現華采,整個人都精神起來,握著深雪兒的涼滑柔荑,喃喃道:“真……真是你,深雪兒。
我……還以為是夢,又是夢……” 憐清淺噙淚含笑,柔聲道:“不是夢,真是我。
深雪兒終於等到你啦,咱們再也不分開,好不?” 奚無筌閉目頷首,淚水滑落,睜眼又更清醒些個,低聲道:“我先放開手,一會兒就好。
事情辦完,這輩子便握著不放。
”憐清淺輕捂檀口,唯恐他看見自己淚崩,顫抖著別過頭去。
“師……師兄……”奚無筌歇了一會兒,艱難開口。
“我在。
”殭屍男子排闥而至,單膝跪地,握著他漸趨冰涼的手掌。
“師兄請說。
”他二人分屬不同派系,不序長幼,互稱“師兄”不過是禮貌而已。
殭屍男子心氣本高,身份地位又不同一般,知止觀的長老合議上就沒瞧誰順眼過;今日是親見奚無筌的武功為人,悔未深交,徒留遺憾,故以此相稱。
“在場……諸弟子,便交師兄照拂。
”奚無筌啞聲道:“望……師兄不避塵染,將他們……平安帶回龍庭山。
” 倖存的弟子們料不到奚長老重傷垂危,頭一個想到的仍是後輩,悲傷難禁,無不垂淚。
殭屍男子點了點頭:“我理會得,你就別操心了。
” 奚無筌勉力伸手,應風色知他叫的是自己,趕緊接過。
“長老,風色在此。
” “你的手掌,我……我很抱歉。
你……你莫怨我。
”有意無意將少年之手疊在殭屍男子手背上,殷殷叮囑:“山上……山上之事,力合則強,力分則弱,己身好惡,實不……緊要。
各退……各退一步,以免有憾。
” 應風色不忍甩脫,咬牙低道:“弟子牢記在心。
”殭屍男子亦有愧色,點了點頭。
“無……無碧……” “嗚……師兄,我在!嗚嗚……” 奚無筌已難辨方位,遑論視物,勉力一笑。
“我……我不回山啦,這位……是我結髮妻子,今後我要和她……和她一塊兒。
鱗綬你……你帶回山去,從今而後,好自……好自……”聲音沉落,終至不可聞。
平無碧嚎啕大哭,不知哪兒生出的氣力,冷不防地奪下一柄長劍,“唰!”一聲,架在歲無多頸上,眥目嘶聲道:“妖邪……我殺了你!償命來!” “且慢!” 誰也料不到是貝雲瑚開聲制止,獨孤寂一聽她開口,靴底潛勁之至,平無碧登時動彈不得。
身穿大紅嫁衣、姿容絕艷的少女排開眾人,走到歲無多身前,森然俯視:“是誰,將你們弄到這兒來的?” 歲無多行動受制,潰敗如泥,竟半點也不害怕,淫邪的眼神恣意打量貝雲瑚的身材臉蛋,好整以暇道:“你心中既有答案,何必問我?是了,你想透過我的嘴,說與別人聽么?小花娘,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個‘信’字;不能取信於人,你要好好檢討自己才是,借刀殺人,豈可久長?” “你————!” 獨孤寂掏了掏耳朵,冷笑不絕。
“不如這樣罷,你再說一句廢話,我便攪爛你一條手臂,是爛到中阻土修補不回的程度,算起來,一、二、三、四……你有五次機會。
要不收起閑嗑牙的衝動,好好替寶貴的五肢打算打算?” 果然歲無多不改一臉獰厲,卻未再輕率開口。
他所恃者,也就阻人體質與中阻土的異能罷了,遇上絞肉搾汁不講道理的土七爺,這點籌碼還不夠上桌。
“把你們弄到這兒來的人……”貝雲瑚俏臉如霜,一字字迸出齒縫:“究竟是誰?如此造作,所圖為何?” “我說就是了,姑奶奶。
”歲無多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那人就在左近。
還是我讓他現身與大伙兒親近親近,交個朋友?” 憐清淺本抱著斷氣的愛侶抵額流淚,到這時才回過神,聽歲無多之言,驀然會意,急忙示警:“……莫教他開口!”為時既晚。
歲無多仰天長嘯,分明聽不見聲響,耳鼓卻彷彿被什麼東西貫破也似,眾人紛紛掩耳跪地。
獨孤寂扣指一彈,平無碧長劍遞出,貫穿歲無多咽喉,嘯聲頓止;下一霎眼,似有一物從群山樹影間飛出,直至半空,背月而下。
獨孤寂只瞥一眼,便知其速度力量難以估計,一旦落地,光是震波便能硬生生震死在場一半、乃至更多的人,不假思索,整個人如箭離弦,朝天上的月輪筆直射去! 全場只殭屍男子反應過來,面色倏變,大喊:“走……快走!趕緊離開!”空中轟然一響,彷彿連月盤都將震下,然而這只是錯覺。
對撼的兩方齊齊彈開,一人失速摔落,在地面撞出丈余方圓的陷坑,余勢不停,彈出后恍若礟石,持續點跳鑿地,走石飛沙,直到撞上了遠處的磚牆,壓出圓月般的龜裂凹陷為止。
自貝雲瑚識他以來,還沒見過土七爺如此狼狽。
——這人不是天下無敵么?誰能將他打成這樣? 第二土折貞功辟惡法存一心2019-7-28 而來人被這麼一阻,隕星般的墜勢硬生生由獨孤寂受了,受反震之力彈開,落在慌不擇路的村民當中。
原本如潮流般起伏、烏壓壓一片的人影,忽四向攤平,就這麼流淌一地,瓜滾枝疊,終歸於無;直到夜風捲來濃烈的血腥臭氣,眾人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
阿雪面色慘白,揪著梁燕貞懷襟不放;梁大小姐掩住口鼻,身子無法自制地顫抖。
平無碧見那人踩著遍地血肉泥濘而來,發出令人牙酸的漿膩聲響,再也忍耐不住,“惡”的一聲,抽搐著嘔了一地黃白。
殭屍男子不避污稷,抓著他衣領提起,反手一耳光,抽得平無碧暈頭轉向,差點被自己嘔出的稷物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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