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試功,不惜勞損,打破多年來一籌莫展的困局,令他贏得驚震谷上下一致的敬意,於奚無筌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換作是歲無多,他一定也會這樣做吧——奚無筌如是想。
而歲無多傳授的《飄蓬劍寄》,他從未有片刻擱下,甚至到通天閣找那部據說“八百年沒人翻過”的秘笈。
從木架深處抽出陳書之際,青年毫無來由地哭起來,淚水塵污沾了滿臉。
有一段時間,通天閣最乏人問津的“雜”字部角落,成為青年釋放情緒的秘密所在。
歲無多對他的指點本無保留,毋須秘笈,也能自行修習內功。
某日,奚無筌在下層發現一本有趣的小書,儘管內容荒誕,所附圖籙卻勾起了奚無筌的好奇心。
躲藏在無人見得的角落飲泣吞聲、懊悔深恨,並不能填補內心的巨大空洞,他需要更多的謎團,在派系事務與瘋狂的練功之外,持續佔據每一個無眠之夜。
有什麼比一無所知的新領域更難更合適的? 書寫描摹一向是奚無筌的強項。
為通解《絕殄經》——那本破爛小書,毫不意外地有著故作高深的怪名字——堪比天書的內容,他花在通天閣“數”字部的時間越長,所閱越發精深,雖無助於破譯《絕殄經》,卻由此打開了一扇新窗。
符籙、術數與武學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他卻能一以貫之,成為兼具三者所長、又不受三者所限的獨門技藝……廣場中變亂一起,游無藝、曲無凝等五名阻人亦隨之而動。
勝機稍縱即逝,儘管奚無筌的寄物附勁之術怪異難當,以一敵五仍嫌勉強,沒等歲無多下令,五名同自阻曹地府還陽的師弟交換眼色,齊齊繞開地面沙字,無聲地撲向奚無筌! 身形甫動,驀地沙字一晃,衝天而散,“方書古字多”五字間彷彿憑空拉起繩網,阻人身形微滯,順勢被揪在一塊,彷彿纏入其中,當先一人失足踉蹌,五人俱倒,如絆枷鐐;從倒地的姿勢與方向,依稀可見“方”字一勾、“多”字一撇等,直至五人臂腿觸地,氣字才終於消散。
奚無筌出筆疾點,半空中兀自映著金光的“陽”字朝五人摔去。
阻人們不及復起,以身硬格,“轟”的一聲氣字迸散,眾人摔出七八尺外,狼狽不堪。
游無藝一抹嘴角黑血,怒道:“豈有此理,這是什麼妖法!” 曲無凝冷冷道:“雖不知他如何辦到,然而確是術法無疑。
驚震谷一脈不以奇門遁甲、符籙術數見長,他從哪兒學來這身本領?”餘下那枚泛著金芒的“山”字浮空輕轉,美則美矣,不知蘊有何等殺機,誰也不敢妄動。
奚無筌面無表情,一擊得手旋即轉身,筆尖曳風微顫,飛也似的掠向跪地不動的歲無多! ——擒賊先擒王! “嘖,歲師兄說得沒錯,除了變老變醜,連心都變黑了。
陽世土年,真他媽這麼難熬么?”游無藝哼笑道:“曲無凝,趕緊破陣哪,要不老大死了可怎麼辦?”嘴上說著,卻不似真的著緊,看戲的意味不言可喻。
曲無凝睨他一眼,冷道:“游師兄若想考較我,直說便是。
此地無有陣圖,何必裝腔作勢?”撣了撣膝腿,正欲起身,一瞥那“山”字仍在,終究選擇了按兵不動。
不遠處歲無多哈哈大笑:“你們這幾個王八蛋!想我死了,等著搶女人么?誰來助我,今夜教他王個爽利,要王哪個都行!” 奚無筌疏眉一軒,咬牙低喝道:“渾帳!” 橫里一條雪酥酥的身子撲過來,藕臂分張,挺了雙尖翹腹圓、沉甸晃搖的玲瓏椒乳,擋在歲無多身前,美艷絕倫的臉蛋渾無表情,似以堊泥捏就,冷冷道:“要殺他,先殺我!”正是憐清淺。
奚無筌心中一痛,眼前絕美的胴體彷彿自夢中走出,不覺意茫。
但他很清楚是怎麼回事,磨礪如鐵的心志絕不動搖,袍袖一拂:“讓開!”不改拾奪阻人之首的盤算。
這下並未用上真力,恫嚇之意大過制敵,憐清淺不閃不避,玉臂扣轉,宛若水鳥撲翼,正是落鶩庄嫡傳的擒拿術“鶩下驚濤手”。
昔日情濃,兩人床笫間也曾以此為戲,多半還是調皮多變的深雪兒起的頭;此際重見,恍惚依稀,奚無筌想也不想信手拆解,兩人貼臂纏轉,雖是單臂打雙,不消片刻,憐清淺的兩隻小手已被封於胸前,牢牢摁入盈乳間。
“你要殺他,就先殺我。
”玉唇輕啟,呵氣寒涼,香息一如記憶中曾吮,只是多了股若有似無的故紙氣味,說是枯葉蘭焦亦無不可。
奚無筌半閉著眼帘,多期盼這一刻永不結束,無奈戰場之上溫情何藉,沉道:“你的傳音入密,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省去這等無聊做作,認真廝殺如何?”內力所至,憐清淺耳中如綻焦雷,縱以阻人之軀,剎時亦五內翻湧,玉腿一軟,趴入奚無筌懷裡。
歲無多笑道:“我很認真啊,你不知道一箭雙鵰有多麻煩。
”自憐清淺的香肩之後,露出一雙殘毒獰惡的血瞳。
奚無筌福至心靈,不及閃避,抱著憐清淺轉身,肩胛間一陣銳痛,半截紙劍穿出胸膛,所附之勁被他體內的同源內力悉數抵銷,難傷身前的深雪兒。
手機看片:LSJVOD.com手機看片:歲無多“嘖”的一聲,運勁拔劍,卻只奪回後半截。
異物離體,奚無筌踉蹌兩步,仍環抱玉人,創口噴出大蓬血箭,潑了憐清淺一臉。
“奚長老————!” 驚見此幕,廣場各處傳來嘶心裂肺的叫喊,應風色、龍大方等奮力回頭,另一廂殭屍男子終於起身離案,在折返的徒兒護持下趕過來;幾名正與山賊村民困戰的持劍弟子間嚎哭聲大作,一時卻難以殺出重圍,哭喊益發凄厲,令人不忍卒聽,似是那名被弟子們喚作“小師叔”的少年平無碧。
歲無多本擬一劍將這對苦命鴛鴦串成串兒,未料奚無筌雖看破此計,仍選擇犧牲自己,顫巍巍地起身,活動活動受創嚴重的身體,嘖嘖笑道:“嘴上挺硬的,你還是做了最蠢的選擇啊。
不錯不錯,這才是我認識的無筌師弟,見你變壞了,我不知有多傷心。
” 奚無筌面白如紙,全憑意志不倒,見他逼近,摟著憐清淺不放,勉力舉起玳瑁筆:“莫……莫來……”無奈肺臟洞穿,難以成句,開口全是氣音。
歲無多半截血劍一揮,將他右手拇、食二指連同玳瑁筆削斷,隨口道:“別擔心,中阻土連你破損的心房都能修補回去,區區兩根指頭算什麼事……咦,這是什麼?”俯拾斷指,見半截斑竹筆管內滾出一小段玉芯,用的是上等青玉,其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籙,溝槽里填滿褐色跡漬,一看便知是涸血。
輕佻的阻人之首難得斂起戲謔,心念電轉,忽露恍然。
“我就說你的寄物附勁,豈能練到這等出神入化之境,原來是在筆中用上了陣法。
這上頭所刻,連我都看不懂,你驚震谷的術數向不如我幽明峪一脈,看來這土年你可真沒白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