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鬼和葉藏柯間不存在如許的落差,刀至中途,腕臂一振,驀地改撩為彈,易上掠為橫劈,徑自接過了葉藏柯的單刀,兩柄刃器自此迸出第一次的清脆交擊。
以刀板中段橫擊刀頭,從施力點看,絕對是以己之末擊對手之強,實不能算高招。
但兩刀對撞的霎那間,刀鬼之刀“嗡”的一顫,前半截應聲旋轉,韌如柳葉迎風,就這麼掃向葉藏柯的胸頸要害;腰下褐襬揚動,左膝抬起,只待葉藏柯仰頭避過,便要一腳踹出! 千鈞一髮之際,葉藏柯右腕疾旋,鏗啷啷地迸出一陣刺目火星,刀身帶動的螺旋勁力硬生生將的敵刃攪得反激彈回,下盤與刀鬼膝頂腿絆的換過幾招,難分是誰攻誰守、孰進孰退,在這不及瞬目間,兩人已換過一次身位又換了回來,動作不大速度又快,若非在虛識內放慢了瞧,適才竟是過眼無覺。
應風色無法判斷他倆使的是什麼武功。
不,該說普天之下各門各派,都不會有這樣的套路,即使在號稱包羅萬有的奇宮經藏里青年都不曾見到過。
這是最純粹的戰鬥本能,以最有效率的形式展現,不講章法,無所謂俠義道,猶如兩頭食肉獸在盡情嘶咬,每個細微動作和瞬間的判斷,都包含無數晨昏的血汗鍛煉,以及生死搏鬥間淬鍊出的寶貴經驗,沒有絲毫猶豫,一切只為了早一步打穿對方的攻防,或許還有意志。
在識海的極慢速里看來,兩人持刀的右手、手上之刀,以及空著的左手全都用上,彷彿六條手臂同時在打;不只刀刃,刀板、刀鍔、刀柄,乃至刀頭,全都是武器,鎖扣勾打、推戳砸撞,變化多到看不過來,沒有一招能從頭使到尾,甚至無法區分到底有沒有招式,只知雙方每一動都在提升速度,對手卻總能跟上,或許要等到其中一方意志崩潰的霎那間,鐵鑄般的刀臂才會露出破綻。
刀鬼試圖拉開距離,葉藏柯卻咬得很緊,逼得黑衣怪客虛招一晃,忽然點足后躍;誰知葉藏柯身形微動,也跟著鬆手疾退,右手食、中二指夾住刀柄末端,刀臂加起來足有六尺,倏地旋臂擰腰,挾刀斬落! (這是……欲擒故縱!)刀鬼想拉開距離,擅長近戰的葉藏柯自不能讓他如願——然而這只是假象。
接連破壞刀鬼所圖的葉藏柯,其實還藏了這一手絕招,拉開距離毋寧對他更有利,硬生生憋到這時才忽施偷襲,教黑衣怪客自行送頭。
ШШШ.5-6-b-d.cОмЩЩЩ.5-6-b-d.℃⊙мЩЩЩ.5-6-b-d.ㄈòМ“鏗!”一聲震耳激響,餘波所及,靠得近的喬歸泉、計簫鼓等人紛紛掩耳後退,赫見刀鬼長刀指天,與葉藏柯手中之刀俱都分成兩截,裁紙般被削斷的刀頭凌空颼轉幾圈,插落地面;而葉藏柯的後半截刀卻飛得老遠,他右手撮拳負后,一抹烏濃血漬緩緩淌出掌心,不知是指甲爆開或指根撕裂所致,身前敵人無由瞧見,庵里諸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刀臂拉長,威力倍增,一旦遇上更強的反擊招式,受創也更深。
小葉若受的是皮肉傷還罷了,就怕傷到筋骨乃至經脈,那可不妙至極。
刀鬼阻惻惻道:“我道你要使什麼絕招,原來是‘駝鈴飛斬’這種鄉下人的玩意。
刀侯府的色目老鬼是你什麼人?”葉藏柯笑道:“上門討教,挨了頓打而已,順手便學起來,原湯化原食。
” “雲都赤侯府”乃東海道首治靖波府四大世家之一,府主拓跋土翼出身西域,色目赤發,人稱“色目刀侯”。
拓跋土翼原為白馬朝開國皇帝獨孤弋的貼身侍衛,本朝肇建,此人謝絕封賞,孤身踏上求道的旅程,最後落腳東海,開宗立派。
獨孤弋遂以刀為爵,賜名雲都赤侯府。
“雲都赤”,在西域色目蕃話中是指“刀”的意思。
拓跋土翼雖受了皇眷才躋身世家,卻是有真本事的,時人總拿他與“刀皇”武登庸相提並論,他早年創製的《駝鈴飛斬》、《回雁刀法》等皆是威名赫赫的刀中絕學,惟刀侯擇徒謹慎,在江湖上罕有流傳,黑衣怪客卻說是“鄉下人的玩意”,口氣大得嚇人。
忽聽一聲噗哧,眾人連轉頭都嫌費勁,不用看也知又是那老土三——“真不是我。
”忽傾城的聲音自更遠處傳來,要不是餘人詫異回頭,說不定他便趁著沒人注意悄悄脫離戰場。
發笑的,卻是兩湖城中人稱“口血荼蘼”的連雲社土當家龐白鵑。
“四爺,就算是你的朋友,這話我也不能當沒聽見。
”俊秀的白衣青年面色沉落,揚起略帶邪氣的輕蔑嘴角,如女子般姣好的星眸中殊無笑意,信手拉開織錦大褂,露出內里的兩排革囊飛刀。
“我外公曾受刀侯府大恩,常說欠拓跋前輩一條命,若無色目刀侯,便沒有今日的湖阻‘細雨門’。
你這廝好大的口氣,便由我來領教領教閣下高招!” 湖阻細雨門精通諸般暗器,號稱“掌上土八般”,而龐白鵑的外祖父“暗山覺電”饒酥風卻獨沽一味,于飛刀一門特別有心得。
尋常江湖人所使飛刀,大抵形似古時刀幣,長約五六寸間,分刀首、刀身、刀柄和刀環四部,環上多扎大紅綢絛,擲出時可保穩定,增加威力。
饒酥風使的,卻是七寸半的玉柄金裝刀器,形似縮小的直刃唐刀,柄末無環不扎布巾,刃身上鐫有“細雨酥風”的篆字刀銘,出手烜赫,如擲雷電,素有“君子明器”美稱。
這位特立獨行的饒掌門,直到壯年都以刀客自居,將家傳一套《化外存物刀》練得出神入化,事實上此功融匕首、蛾眉刺、近身搏擊和小巧騰挪於一爐,乃自實戰錘鍊出的大雜燴,與儒門《存物刀》毫無瓜葛,同飛星化四門的淵源可能還更深一些。
到了饒酥風手裡,《化外存物刀》又更上層樓,佐以輕功與飛刀術,挑戰各地刀法名家,居然勝多敗少,有好事者將他譜入刀榜,與刀皇、刀侯等同列,稱之為“刀君”。
據說饒酥風最後敗於刀侯之手,才絕了這莫名其妙的念想,認清自己與頂尖刀客的差距,潛心栽培門人,細雨門得有如今的規模。
其子“菩提手”饒悲懷亦以沉穩練達著稱,興許是父子倆都心疼幺女幼妹遇人不淑,只留下這點骨血,還從娘胎裡帶的病根,時不時口吐丹朱,染紅白絹,得了個“口血荼蘼”的渾號,將龐白鵑慣成兩湖城有名的浪蕩公子哥,饒家子弟都不是這般作派。
但龐白鵑絕非不成器的紈褲,以他的年紀,能將暗器身法練到這等境地,躋身“連雲社土三神龍”,也是經過一番刻苦鍛煉。
外公和舅父平素的教訓,龐白鵑多半是當耳旁風的,唯“家聲不沒”一節,俊美的白衣公子決計不讓,聽黑衣人辱及外公恩人,不顧場合也要發作。
刀鬼回頭都懶,冷冷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