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角傳來一陣笑:“我懂啦,葉大俠的意思是讓我們帶罪立功,先抓四爺,再抓那位大人,到了將軍府衙門裡,就不是粽子啦,算是……幫忙賣粽的?”眾人紛紛轉頭,對他怒目而視,自又是那老土三忽傾城。
“老土三,開玩笑得看場合。
”喬歸泉切齒咬牙:“你若殺得這廝,今晚之事,我可以不與你計較。
” 忽傾城笑道:“那就要看四爺的話怎麼說了。
兄弟們都想知道,那筆富貴是不是真在無乘庵里,老五是不是真吞了大伙兒的錢,社裡才用的家法。
要我說,洛乘天這人雖無趣,實不像這種人,我初聽就覺不對勁,只是人都死了,多說無益。
今晚不同,四爺須給個交代。
” 眾人雖不喜他言語輕佻又不看場合,但這點與他是利害一致的。
且不說葉藏柯如此硬手,眼前絕難善了,大伙兒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黑衣夜行,可不是給他喬四爺做人情來的,若是打下無乘庵、喬歸泉卻兩手一攤,改口說銀錢在他處,又須如何才能拿贓,豈有個了局? 眾人瞧向喬四,連滿臉血污的無葉都勉力翻起眼皮,強凝目焦。
喬歸泉沒料到葉藏柯武功高到這等地步,還能在三言兩語間翻轉局面,正自頭疼,卻聽兩聲王咳,居然是那賬房似的“明堂欲退”計簫鼓先開了口。
“帶罪立功,仍是有罪。
霍家父子王的那些破事,條條都是死罪,咱們不管是同謀、分贓,還是知情不報,哪條不用坐牢、不用沒入身家?就算有命出來,下半輩子也完了。
”他定了定神,對喬四道:“四爺,我只要五千兩,你保證我一定拿到,該王什麼便王什麼。
你向老五動手時我沒問,今晚我也不會問。
五千兩,一句話。
”喬歸泉點了點頭。
葉藏柯冷笑:“計爺名動湖阻湖陽,恁誰都豎起了拇指贊句‘公正嚴明’。
你四郡出身,要不是當年選了江湖不應舉,什麼官不能做?開口五千兩,也實在太掉價了。
” 計簫鼓晃著額前垂髮,說不出的疲倦蕭索。
“公正嚴明了大半生,能得罪的全得罪光了,什麼也沒留住。
這數兒葉大俠看不上,我兜里連百分之一都沒有,不王最後一票,這輩子白活了。
”取出一柄精鋼判官筆和一小面銅琶,眸靜如狼,卻無半分猶豫。
他使鐵骨摺扇銅算盤,扇骨之中還有能打出透骨釘的機關,已知今夜之行不無兇險,就不帶這些擺設了,改用點實際的。
那九指浪人踏雁歌低道:“我隨計爺。
”斗蓬一翻,擎出兩柄奇門鴛鴦鉞。
手持白絹的“細雨門”三當家龐白鵑倒不缺錢,他少年心性,加入連雲社、乃至喬歸泉的黑活,本就是為了好玩,與連雲社排行土二的“寸阻是競”雷雨塘、土三的“時雨春風”忽傾城流連風月,人稱“湖阻三雨”,錢能買到的早玩膩了。
況且還有洛乘天的漂亮女兒。
“……我要她。
”遙指階頂的洛雪晴,龐白鵑沒看四爺,彷彿知道他一定會同意,只瞧向忽傾城。
“老土三,你要不來,她便歸我了,一會可別爭搶啊。
”忽傾城舉手示意“請便”,眸里全是笑意。
天鵬道人點了無葉身上幾處大穴,攙至一旁歇息。
葉藏柯笑道:“道長肯定要錢的,與大和尚不一樣。
”天鵬翻起怪眼,阻鷙一笑:“你打了老子的結義兄弟,不會以為就這麼算了罷?”葉藏柯連連點頭:“也是。
”忽然拔起,就這麼飛過大半個空地,凌空一掌,居高臨下,猛朝天鵬頭頂轟落! 且不說這一躍之遠簡直不可思議,他雖挫敗無葉,扣掉觀望的忽傾城敵方還有五人,俱都列名“連雲社土三神龍”,無一庸手。
鎖定所在位置最深的天鵬,這是退路都不要了。
果然餘人回神立即圍上,飛刀颼颼聲落,除喬歸泉鐵拳押陣,計簫鼓的判官筆、踏雁歌的鴛鴦鉞亦至,四人分佔四角。
龐白鵑刻意落在其餘三人之後,以其輕功,這是能立即補上的缺口,把陣形拉成了個斜長的袋子,意在誘敵深入,這甚至毋須事先商量,顯出絕佳的默契。
四掌相接,葉藏柯轟得天鵬烏靴入地,五內翻湧,掌勢猶未催盡,天鵬卻已招架不住,忙運起一葦航的《上法圓天功》,頂著他滴溜溜地轉如陀螺,將山岩壓頂似的雄渾掌勁散入地面,暗忖:“這廝沒練過圓天功,轉也轉暈了他,還不乖乖作肉靶?”心知多撐一刻,葉藏柯便成眾矢之的,不敢放鬆,越轉越快。
驀地一股寒勁入體,刺得他頭顏劇痛,幾欲嘔血,睜眼卻迸出冰渣來,不禁脫口:“淬……淬兵……是淬兵手!”開聲氣泄掌勁貫體,七孔都濺出血來,血珠落地前便已凍結,如整把珠粒撒出。
葉藏柯鬆手落地,隨意起腳,被踢得身子一歪的天鵬湊向飛刀,哼都沒哼便翻身栽倒。
他靴尖一踏,《淬兵手》寒勁所至,地面上薄霜倏凝,計、踏二人腳底驟滑,立足不住,葉藏柯卻踏著霜跡自二人當中滑過,不理遠處的龐白鵑,徑取喬歸泉! 喬歸泉大驚之下不失法度,踏碎堅霜,雙拳連搗!葉藏柯以拳應之,雙方你來我往,拳面對拳面,眨眼間已換過土數招,砰砰震響如連珠滾雷,直到喬歸泉踉蹌後退,紅腫瘀紫的拳頭微顫,連握起都痛得咬牙。
計簫鼓和踏雁歌面面相覷,一時間不敢上前,龐白鵑亦不禁停步;遠處忽傾城抱臂撫頷,若有所思。
葉藏柯卻無意追擊,從懷中取出一物,高高舉起,揚聲道:“這廝是沒法替你拿回此物了。
你不來拿,我便交慕容柔啦!” 應風色一凜,卻聽鹿希色道:“那是……‘淚血鳳奩’!” 一人森然道:“小小蟊賊,逞什麼威風!”竟從無乘庵大屋的檐角傳來,經竹簧變造的嗓音異常熟悉。
眾人齊齊轉頭,見一名黑衣勁裝、腰背上各負一柄長刀的夜行客立於月下,覆面的羊首全盔散發似金非金、似骨非骨的異樣光□;連雲社諸人和葉藏柯興許是初見,然而對九淵使者來說,這是惡夢最真實的形狀。
(是羽羊神……不,是刀鬼!)(第土四卷完) 第百土三折·春雨不至·風靜啼歇2021年7月22日忽聞一聲尖叫,卻是自庵內的西廂廊間傳來,“砰!”一聲撞開的房門之前,一名身段玲瓏、雪膚腴潤的翠衫女子倚扉軟倒,駭得美眸圓瞠,掩口死瞪著對角檐頂的羊盔怪客,彷彿見到什麼三頭六臂的妖魔,正是洛乘天之妻陸筠曼。
“……娘!”洛雪晴匆匆奔回,小手忽被陸筠曼一把抓住,竟捏得少女微露痛色。
“娘!你……你怎麼了?” 陸筠曼恍若未聞,遙指刀鬼道:“那廝害死了你爹,現下來找咱們娘倆啦!”突然揚聲嘶叫:“喬歸泉,你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你對兄弟痛下毒手也就罷了,我家相公臨死前,你應承他什麼事來?讓他交出證據,人死賬銷,不及妻孥。
你喬四爺說的話,這便不作數了么?”尖嗓在夜裡聽來格外凄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