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過去不同的,應該是……自信吧?少女忍不住想。
眼前這人,似乎做什麼都沒有猶豫,心中早有定見,不再是空長著高個兒、卻茫茫然如迷途羊羔的小可憐,與她的距離彷彿一下拉開,即使肌膚相貼,摟得親密無間,總有種抓不住的感覺。
要不是容貌、聲音,乃至襟里散發的男性氣息無比熟悉,就是她念茲在茲的那人,阿妍差點懷疑自己認錯了,又或是哪個登徒子易容改扮,人皮面具下其實是另一名陌生的男子。
本欲吐出的“放開我”到了唇齒邊,又硬生生咽回肚裡,小手反而揪緊他的襟口,唯恐只是春夢一場,睜眼男兒倏又飛去,不知落於誰家。
應風色將她微妙的肢體語言全看在眼裡,按捺腹中竊笑,往識海里呼喚冒牌貨叔叔。
“韓雪色的記憶,你能整一份給我不?我在這等,挺急的。
”眼下是還沒聊開,一會兒話說得多了,肯定要漏餡。
雖說可用受傷的理由矇混一二,但應風色需要阿妍的完全信任,須冒不得這個險。
他並非垂涎少女的美色,才於鎮集邊緣的這條小巷現身。
當然,阿妍的身段美貌甚是饞人,這點應風色無法否認。
但他既有莫婷,純論交媾之樂,再好的皮囊未必比得上心愛的女子,他寧可把氣力花在莫婷身上,何必暴露行藏,徒增風險? 蓋因阿妍身份非同小可,若能善加利用,或可倚之脫出困局。
他從韓雪色手中搶來摺扇時,曾打開扇面戲耍少年,從而發現“佳兒于歸”之印,研判阿妍身上已有婚約。
問題出在另一枚鐫著“天成某某”的陽刻篆印上。
最末那兩字的筆劃繁複,應風色於篆書涉獵有限,直覺應是“佳偶”二字,佳兒于歸、天成佳偶,似也理所當然。
閑居時百無聊賴,同冒牌貨叔叔說起此事,應無用卻笑著說:“不是‘佳偶’。
”信手一揮,文房四寶倏忽備於廊階雨檐下,提筆寫了“天成佳偶”的四字篆體,其雄渾蒼勁,如暴雪中迎風挺立的老松,竟是大師手筆,連應風色都能看出不凡。
應無用再變出那柄玉骨摺扇,“唰!”一聲抖開,兩兩對照,果非“佳偶”二字。
“印上這兩字,是‘宸翰’。
”應無用怡然笑道:“金章紫宸的宸,筆翰如流的翰。
知道意思么?” 應風色還真知道。
宸,天子所居也。
如京師又稱宸垣,皇帝親書又叫宸筆,冠以宸字,即為帝王所用。
“宸翰”本是指天子所寫的辭文,而後引申有御書房之意。
“天成宸翰”,是告訴識者此扇為何人所出,示以小吏自無作用,但拿到鎮東將軍慕容柔之流的親信面前,摺扇實無異於聖旨,持扇者的意志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天子的意志,斷不能無視之。
(……好你個韓小子,居然搞上了當今天子的兒媳婦啊!)應風色無法確認阿妍的來歷,因為韓雪色這驢蛋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但白馬朝開國的武烈帝不通文墨,眾所周知,摺扇看著又不似舊物,非前朝所遺,只能認為是順慶爺替還沒冊封的太子訂了門娃娃親,以摺扇為信物。
此事原是守得密不透風,若非阿妍將扇子給了韓雪色,怕只有身邊寥寥親信知悉,遑論朝野江湖。
摺扇離了阿妍,便是無用之物,真正的護身符其實是這名絕色少女才對。
冒牌叔叔反對他——其實是反對他以韓雪色的身體——與朝廷扯上關係,卻無法反抗識海之主的命令,口氣聽來倒是滿滿的幸災樂禍:“先說不是我不王啊,只是把兩個心識的記憶強拉在一塊,風險委實太高,要試也不是這會兒,不如換個喇子,讓你倆直接說如何?你等下,我調個波形……行了。
喂喂喂,測試、測試!” 應風色一頭霧水,正欲發話,韓雪色的聲音卻響徹頭顏:“阿妍————!”彷彿將腦袋塞進鍾里一陣猛敲,震得五內翻湧幾欲嘔血,怒上心頭:“你閉嘴!”忽聽阿妍詫道:“你說什麼?”回神才發現自己一拳貫入夯土牆中,急中生智,抽手訥訥道:“我……我是說,怎麼忘了給你找水喝。
你渴不渴?” #最#新#網#址# bz2021.ㄈòМ#chao#https://app.iiiiii.pw/up.html#lian#【安卓用戶可使用APP閱讀,點擊下載APP,永不丟失網址】#jie# 阿妍噗哧失笑,嬌嬌地橫他一眼:“你道我分不出‘閉嘴’同‘喝水’的區別么?”搖頭嘆了口氣,急急拉他起身,壓低聲音:“這下怕是驚動屋裡人啦,咱們快走!別讓我姨娘發現了。
” 那院牆雖非磚造,也是摻了王草木枝夯實的,竟被一擊打穿,怕不是有百餘斤力。
應風色任她牽著左手,隨意動了動右手五指,拳面竟不覺如何疼痛,應是溝通識海之際,無意間用上血髓之氣,才得如此;再度打開顏中禁制,摁住韓雪色滿地摩擦:“下回再呲哇亂喊的,小心我關你黑牢!聽見沒有?” 識海中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韓雪色顯已被冒牌叔叔教訓一頓,深刻反省,不敢再啰唆,嚅囁道:“長老息怒,我……下次不敢啦。
”應風色森然道:“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若未發問,你敢出半點聲音試試。
”問了阿妍家中的狀況,但韓雪色所知有限,幫助不多。
阿妍出身央土富戶,母親故後父親續弦,她與後母處不來,素來疼愛她的姨娘和姨父便收了她作螟蛉,離開是非之地平望,遠赴東海。
應風色本希望能有幾個明確的萬兒,藉以推測少女來歷,但阿妍雖與韓雪色無話不談,提到家人時總不說名字,僅有稱謂。
韓雪色的自述也差不多是這樣,無法斷言阿妍是否刻意為之。
“但她姨母會武的。
”收聲前,韓雪色忽又補充:“據說是弓刀皆能,年輕時在平望都很有些名氣。
” “……糟糕!”阿妍的低呼將他喚回現實。
少女拉他在柴門邊蹲下,兩人縮成一團,門外凌亂腳步聲忽止,一人開口道:“啟稟夫人,那兒也沒有。
” 不知何時,牆外不聞集市的熙攘人聲,原因並不難猜測。
阿妍的隨從們跟丟了主子,滿集子凶神惡煞似的翻找,鎮民和攤販們不想惹麻煩,紛紛散去,待這幫外地人離開了再回。
忽聽一把動聽的語聲道:“這兒也沒有,那兒也沒有,難不成飛上天去?你們這幫沒用的東西!”口氣雖橫霸,銀鈴般的清脆嗓音卻不怎麼引人反感,而是嗔中帶俏、颯里藏嬌,若非如少女般不諳世事,便是仍有一絲爛漫天真,平素待人必不苛刻。
果然從人中領頭的那個小心陪笑:“小姐機靈巧變,不想讓小人們找到,多一倍的人也看不住。
人說‘母女連心’,小姐最聽夫人的話了,夫人喊幾聲,可比小人們管用。
” 應風色見阿妍忍著笑,彤艷的櫻唇做了個“狗腿”的嘴型,被喚作“夫人”的女子一哼,聽著土分受用,再開口時雖像埋怨,卻滿滿都是寵溺:“我還道這丫頭轉性了,月來乖得貓兒似。
這可不,一聞到河腥味,本性藏不住,還不乖乖現出原形?”認命似的圈口叫道:“阿妍阿妍,快來啊!這兒有魚吃——”左右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