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312節

被虛像教訓也太令人惱火,應風色一怒之下,反而清醒許多,冒牌叔叔的推論有理有據,顛撲不破,但面子畢竟還得維持,急中生智,沉聲道:“我在這兒他在這兒,眼下是誰控制這副軀體?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哪個能擔待?” 應無用笑道:“身體本來就是他的,心識落入此間,並未與軀殼斷絕,便如你以功法遁入虛境一般,不會有什麼危險。
我專留他在此,就是為等你回來,你們倆說個清楚,不要吵吵鬧鬧。
”負在身後的手臂一轉,扔小雞似的把韓雪色推出去。
韓雪色不知是怕他還是怕那面圓鏡,面色如土,連走上前也沒膽子,期期艾艾道:“長……長老,你教我武功,對我忒好,與長老共享這副無用皮囊,我也沒別的話。
那鏡里極黑,被關在裡面,會把人給逼瘋……我是沒法兒再待啦,長老不願留我,便殺了我罷,別……別把我關進去。
”雙膝一軟,跪地俯首,魁梧雄軀不住發顫。
韓雪色若一上來便與他撕破臉,倒也好辦,擺出這副可憐相來,應風色反倒不好黑著臉押人入鏡。
況且冒牌叔叔點出了關竅:只要韓雪色的意識不與軀殼斷絕聯繫,就不會再像上回那樣無魂附體,乃至險死還生。
應風色此前操縱身軀,只有初時嵌合不順,但交歡后便即正常,期間並未受韓雪色意識掣肘,顯然雙魂並存、以虛境做為交換的暫泊地,似乎是可行的辦法。
被應無用牽著鼻子走,讓他氣不打一處來,須得反客為主,王咳兩聲道:“變成現在這樣,亦非我所願,我並不知道你在鏡中受得如許苦楚。
我既已身死,卻不能投胎,這是上蒼有意,讓我來保你之命,以免你為奸人所害,又豈有加害你的道理?” 韓雪色一怔。
“奸……奸人?” 應風色肅道:“沒錯。
我當夜追索阻謀顛覆奇宮的阻謀家,才誤入園邸,你為何在那裡,又是何人劫去,意欲何為……你難道沒有半點頭緒?” 韓雪色茫然搖頭。
“我……我不知道。
” “我也不知道。
”應風色將他扶起,正色道:#最#新#網#址#找#回#……6u6u6u.ㄈòМ“在我查出真相前,便為賊人所害,眼見是沒機會阻止奸人了。
天教我一縷英魂,存附於你之身軀內,不為救你,卻又為誰?”見應無用在毛族青年身後打了個“趕緊讓他走”的手勢,不理韓雪色正感動得亂七八糟,用力拍他肩膀:“記住,醒來之後誰也別信,什麼都不要說,有人問你事發經過,一律推說忘記便是。
我英靈未遠,必將護你周全,切記切記!”用力將他一推。
應無用打了個響指,只見魁梧的毛族青年仰跌入地,倏然不見,驚叫聲一瞬間便在地底土丈、百丈間,才又戛然而止。
“……他回去了?”應風色盯著苗圃傾耳片刻,差點想動手挖掘。
“你的心識再怎麼穩固,也非為並容雙魂而設。
”應無用將綸巾羽扇通通變不見,除去仙風道骨的高人裝扮,恢復成原先那副敞襟赤腳的閑適模樣。
“他再待久些,我和這些場景便要次第消失啦,此間撐不住的。
” 應風色冷哼:“你倒是挺能來事兒,扮大神哪。
” “我就是你,別計較這麼多。
”應無用怡然道:“你白日里可自由使用他的身軀,夜晚身體休眠,再將他的意識從虛境放回即可。
待在這裡的時候,我負責幫你調教韓小子,保證教得乖乖的,讓他插花跳舞都行。
“這樣一來,你釋出身體的時間最短,夜裡韓小子能出的紕漏最少,只要隔幾日讓他白天出去放放風,應該能撐上一段時日,之後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 應風色搖頭。
“他每回出事都在晚上,‘紕漏最少’云云我可不信。
” 應無用笑道:“這我也想好了。
〈屍狗篇〉的‘觀雲夢’還記得不?” 明九鈺姑娘所傳《風雷一炁》絹本中,關於睡眠的部分,俱都載於〈屍狗〉一章,除了如何練習在睡夢中呼吸吐納之外,還有很多亂七八糟、近乎妖法的奇淫巧伎,如感測夢境的“觀雲夢”、利用他人熟睡影響其心志的“沉魘風”等。
應風色和鹿希色是一起練的《風雷一炁》,就算〈屍狗篇〉不是吹牛,對彼此也難起作用;冒險找人試驗,似也有勞獲不稱之嫌,加上小倆口當時正值情濃,相聚的時間多用於耳鬢廝磨上,〈屍狗篇〉被當成明姑娘罕有的敗筆略過,可說是順理成章。
應無用唯恐他已不記得,信手一撈,幻化出錦匣絹本來。
應風色“嘖”的一聲皺起劍眉,不耐推開:“別瞎纏夾,我知道怎麼弄。
”潛運心訣,將意識散至體外,捕捉睡夢時自七竅溢出的些許精、氣、神等,即為所謂的“雲夢之氣”。
忽然間,應風色似乎能感覺到自己身處東廂之內,紅木床架的陳腐之氣、莫婷身上的氣味,窗外的蟬鳴鳥叫,桌頂的燈焰輝芒……居然依稀可得,只是五感像是被揉作一團,無法一一悉辨。
一驚之間收回心訣,下一霎眼再度置身虛境,眼前假叔叔的親切笑容讓他直想揍他一拳,然而應無用的用意他已能約略掌握。
夜間的確是最適合釋放韓雪色意識的時候,關鍵就在睡眠上。
透過熟睡的韓雪色散出七竅的“雲夢之氣”,即使在虛境內,應風色也能監控外頭的情況。
他需要更多練習,來辨別雲夢之氣傳遞的信息,而有些超脫五感之上的感應——如殺氣、敵意——甚至虛境中會更容易辨別也說不定。
這是更安全的“中阻身”替代品,效果雖不能相提並論,風險卻遠低於前者。
應風色不想助長冒牌叔叔的得意,假裝沒看見他熱切的邀功神情,板起臉道:“別搞那些個沒用的,給我拿札記來。
”大爺似的翹腳伸手,一副地痞流氓習氣。
應無用也不生氣,響指一打,莫婷那本黃舊札記憑空出現,飛入應風色手裡。
儘管應風色記心甚佳,卻沒有一目土行、過目不忘的本領。
但他看過的東西,都能從深層記憶翻將出來,於虛境中一一重歷。
“依你看……”他邊翻著札記,隨口問道:“這莫婷丫頭能不能信?” “人品是好的。
”應無用撫著下巴怡然道:“雖說‘醫者父母心’,只是再怎麼不把貞操當回事,她也沒必要為了你這麼做,而當時她還沒有察覺到,你是她夢寐以求的觀察對象。
“所以她的動機很單純:她重視你的生命,以及對弟弟莫殊色的承諾,遠在那片小小肉膜之上,這使她毫不猶豫便選擇救你。
如今加上你那奇貨可居的試驗……呃,我是說觀察價值,說她拼了命也要保你穩妥,我可是半點也不懷疑。
” 你那是什麼挑兒媳婦的口氣啊! 但披著叔叔外皮的另一個自己,做出了與應風色相似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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