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慶幸逃過第二次“死亡”,床外鹿希色已起身,屍體前襟完好如初,不像被翻動過,鹿希色也未察覺床下有人。
不管她有無接收到應風色的意念、有沒有把它當回事,期待的終究沒有發生。
未聞房門開闔,另一雙夜行靴已立於床尾,無聲無息。
或許鹿希色急急起身是因為這個緣故。
“你不該出現在此。
”經簧片變聲的嗓音,明顯是自羽羊盔發出,但語氣不是應風色熟悉的那位,也不是女羽羊神,不是霸道蠻橫的刀鬼,而是不曾聽聞的第四位羽羊神。
為什麼……它會同鹿希色這樣說話? “若我記憶無差,我方才是讓你伏於原處,待其他使者蘇醒,再一同行動,莫要引人注目才是。
為何自作主張?” “你這麼說……”鹿希色轉過身。
“是不想讓我看見這個么,主人?” 應風色的心沉到谷底。
在這世上,能讓鹿希色如此稱呼之人只有一個,便在床笫間擺布得女郎欲仙欲死、魂飛天外,徹底佔有其身心,他也沒法讓鹿希色改口這樣稱呼自己,哪怕是為了情趣也不行。
“……你師父就特別金貴,管叫師尊不夠,還要你為奴為仆,做牛做馬?”纏綿過後,兩人膩在汗濕的錦被裡交頸疊身,隨意溫存,不知怎的突然聊到冰無葉,男兒不無妒恨地揶揄她,女郎伸手撫他面頰,眯著媚眼似笑非笑,彷彿寵溺地調戲著心愛的小貓小狗一般,連釁意都無比誘人。
“繼續啊,別停下。
我最喜歡看你這樣,輕輕一掐都能滴出醋來,是沾黃魚好呢,還是拿來燒五花肉?”說著居然吞了口饞涎。
每回歡好過後她胃口總是奇佳,這也想吃那也想吃,點菜能為她帶來極大的樂趣。
地~址~發~布~頁~:W·W·W、2·u·2·u·2·u、C-0-M應風色不樂意了,板起臉來一甩頭,攫住她修長白皙的腕子,粗魯地拉進了懷裡。
“我是你的男人,豈能讓你喊他‘主人’?我才是你的主人!” 鹿希色噗哧一聲,約莫是不想太過刺激他,引發什麼誤會,定了定神正色道:“我便是自己的主人,是我選了要愛你、陪你,才能一生不變。
若非自主,不免隨波逐流,便許你一生,你能信么?”男兒無言。
“別的無垢天女我不知曉,‘主人’於我,不過一紙契約罷了,他答應了我一些事,我同意付出相應的代價,在他履約之前,我會一直這麼喊他。
”女郎突然笑起來。
“就當是提個醒唄。
”仔細一想,似乎也有道理。
其他無垢天女,與鹿希色盡皆不同,個個把冰無葉當祖宗、當寶貝,捧在手裡捂在懷中還不過癮,非要鄙薄天下男子一番,才能顯出主人的高貴不凡。
只鹿希色不來這套,看待冰無葉的眼光客觀到近乎冷冽非情,敬畏他的武功智慧,也嘲弄他的潔癖和審美,絕大多數的時間裡並不會讓應風色醋勁大發,生出自己偷了誰家女奴姬妾的錯覺。
為此之故,世上能讓鹿希色以“主人”相稱的,也只有那個人。
(冰無葉……竟也是“羽羊神”!)他始終認為山上有羽羊神的內應,沖入主屋時,一度猜測燕長老會不會就是與羽羊神合作之人,不知何故雙方反面,或已無利用的價值,羽羊神才假九淵使者之手滅口。
他阻止眾人對燕無樓下毒手,正是考慮到“敵人的敵人或可為友”此節,無奈人急無智,最終誰也沒聽他的話。
直到發現胡媚世亦是狙擊的目標,應風色更多幾分把握,羽羊神引玉霄派諸女殺之,與龍庭山眾人對上燕無樓如出一轍,萬料不到冰無葉才是真正牽扯其中的正主兒。
問題是:通天壁慘變后,冰無葉經脈俱廢,同廢人也差不了多少,平日里極罕露面,應風色見過他一兩次,不是坐著木輪椅,便是倚在肩輿軟墊上;對外宣稱是在慘變中受的傷,其實當日他人根本就不在通天壁,料想是為貝雲瑚之事,遭土七爺下得重手。
土七爺的能耐應風色是親眼目睹的,冰無葉就算恢復得再好,能王這種黑衣夜行、裡應外合的辛苦活兒么? 應風色這時才意識到,房中這位“羽羊神”話里的含意:能一氣放倒眾使者的神秘手段,對鹿希色是沒用的,她才能率先來到這裡,“主人”才會讓她“伏於原處,待其他使者蘇醒再行動”。
她是九淵使者中的眼線,是秘密潛伏回報聲息的暗樁——也就是背叛者。
不,應該說打從一開始,她就是安排好的間諜,混在一群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之中,憑藉果斷的行動與過人的身手贏取眾人信任。
誰會懷疑表現靠譜又賞心悅目的女隊友? 況且,她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應風色如墜冰窖,從頭頂冷到腳底,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著。
“……我並不知道他死了。
” 發自羽羊盔的竹簧異聲,強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中,被鹿希色稱作“主人”的男子——姑且認定是冰無葉——淡道,平抑的語調沒什麼起伏,也與印象中的幽明峪之主相契。
“從那時之後,我沒再見你掉過眼淚。
不過也難怪,有合體之緣的男人橫死在眼前,我能體諒你的心情,不追究你何以至此。
後頭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以免被羽羊神發現,速回山上等我。
” (她終究……是為我掉了眼淚。
)應風色心中五味雜陳,與女郎極盡纏綿之能事、彷彿沒有明天似的每一夜翩聯浮現,佔據了所有的思路,他很訝異自己居然不惱也不恨。
不同於龍大方背叛時的錯愕狂怒,只要鹿希色是真心愛他,他可以不計較她最初時的別有居心——“什麼……原來如此。
就算是絕頂聰明的‘主人’,也有囿於事象表面的時候啊。
”女郎淡漠一如平常,聽不出哽咽,似能想像她一臉嘲諷、似笑非笑,讓人又愛又惱的冷艷模樣。
“我一直以為你和別的男人不同,對女子的貞操沒有那些可笑而多餘的無聊想像,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主人。
” 冰無葉沒有答腔,應風色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只聽女郎娓娓續道:“雖然起初我沒打算陪他睡覺,走火入魔那會兒是純屬意外,但男人畢竟是男人,睡過之後對執行任務大大有利,橫豎也不是我費勁兒,打開腿兒快活就行,才一路讓他睡到現在。
他不是我男人,我更不是他的人;我,才是我自己的主人。
” 冰無葉淡道:“為幾滴眼淚解釋這麼多,看著是挺心虛的啊。
” “我是為另一件事流的眼淚。
看來你還不知道,說不定一會兒你也會流淚。
”鹿希色的聲音聽來帶著笑,當然是惡意滿滿的那種。
“我殺了燕無樓。
約莫比你預定的要早了許多,不過既已踐約,我們之間的瓜葛,差不多該結束了罷,主人?” “……你殺了燕無樓?” “屍體在主屋裡,你走一趟便知。
他是此番降界的目標,羽羊神……終究早你一步。
”鹿希色笑道:“現在我能說了,我始終不覺得,你有對燕無樓那廝下手的打算。
智謀冠絕當世、偉大的冰無葉之所以同一名九歲的小女孩締約,不過是想將她留在身邊,這手活棋雖不知能怎麼用,時候到了自然有用。
無家弱女,價值豈能與夏陽淵長老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