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245節

能用來鑄造兵器的四象精元,必須具備“與內力產生感應”的特性,這是成功與否的關鍵。
試舉火元之精為例;地龍翻身、火山爆發時所迸出的熔岩,豈非灼熱已極?卻無法製成兵器。
當其正熾,傷人不分敵我;俟其冷卻,又無法任意喚起火勁。
“注入內息才會發熱”這一點,恰是能否做為武器的關鍵。
這枚被稱為“火元之精”的血紅寶珠,原本藏在一柄名喚“雀離浮屠”的寶劍之中。
此劍為西北火工名門赤鼎、玄鼎、白鼎三派所共有,三派曾盛極一時,歷來相爭,誰也不服誰,故每土年一決,論定誰才是火工之最,稱“三鼎鏖兵”。
雀離浮屠便是三鼎魁首的象徵,勝者持有土年,象徵三鼎之最。
三鼎沒落後,雀離浮屠流落東海,最後出現在鐵鷂庄前的青磚地上,伴隨著葉藏柯“越柱之人,先問此劍”的警語。
羽羊神應竹虎之請,擄押霍家父子改造成鬼牙眾,卻把雀離浮屠交給邵咸尊研究,讓他先過把癮,揣摩下坐擁火元之精的滋味。
但雀離浮屠並非火元之精的外放之刃,而是囚籠,完美地設想了如何承受高熱而不毀。
寶珠是用來吸收熱能保護劍主的,轉化內力為火勁的異能,全不在鑄劍的考量內。
據說赤鼎派的絕學《熔兵手》能將精鋼熔成鐵水,武力冠絕三鼎,此劍恐怕就是用來對付熔兵手,令持劍者得以戰勝這門百兵剋星,卓爾立於三鼎之巔。
“這簡直……簡直暴殄天物!” 邵咸尊無法容忍這種保守的思維,按雀離浮屠的外型造了柄贗品,並置有如鏡映,除新舊有別,全然瞧不出有何不同;內里的構造卻是新設計,務求發揮寶珠異能,即應風色在蘭若寺碑中取出的赤霞劍。
但這個試驗毋寧是失敗了。
龍大方無意之間注入內息,沒提升多少威力,反被火勁灼傷掌心,差點丟掉性命,精心鍛造的鋒銳劍殼也因此成了廢品,不啻一場白忙。
“但那小胖子也不算白疼,火元之精居然有這等好處,亦是始料未及。
”羽羊神取出一疊紙頭,哼笑著推過桌面。
降界結束后,使者們因異法而瞬間昏迷,由無面者一一抬出,先集中於一安全無虞之地,由莫執一仔細檢查並處理傷勢后,才換裝梳理妥適,送還來處。
像這樣記錄個人傷勢、內外武功增減變化的紙頭,每人每輪均有一摞,造冊管理,做為兌換之間里羽羊神推銷功法、武器或丹藥的依據。
龍方颶色掌心的灼傷,在降界結束前便已大致痊癒,生出新皮,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顯是火元之精所致,而非天上掉餡餅。
觀察他兩度灌注內力於劍柄,首次並未產生高熱,第二次卻造成嚴重的灼傷,以龍方颶色的內力修為,不太可能有如此明顯的落差,只能得到寶珠越與人接觸、其異能越發活躍的結論。
“……以人養珠?”邵咸尊劍眉一軒,眉心微蹙。
“那豈非要將火元之精置於龍庭山上?奇宮之中藏龍卧虎,若有人識得此珠來歷,大人有把握能於護山四奇大陣中,取回火元之精?”他是為這枚珠子才辛苦至此,若是硬生生丟了采頭,豈不冤枉? 羽羊神哈哈一笑。
“家主勿憂。
我有一法,可保此珠無虞。
再說了,就算真失陷於龍庭山,亦有人能為我等取回,必不令家主空手而歸。
此珠其實已待過一陣龍庭山,為免家主憂慮,這才專程回收,可見往來通暢無虞。
” 邵咸尊心中微凜:“他竟在指劍奇宮裡,也伏有暗樁,而且等級不低,才敢這般誇下海口。
鱗族素來排外,血統不純者,難以坐上高位。
看來血甲門是滲進了奇宮六姓九脈,如此造作,卻不知所圖為何。
”不露聲色,垂眸頷首:“大人有言,無不凜遵。
” 羽羊神笑道:“比起這個,還有更麻煩的。
”遞去一隻系有緞繩的古舊捲軸。
“我一瞧這劍的模樣,便知是不成的了,以家主通天本領,要再造一柄一模一樣的自是沒問題,但這小胖子是個多心眼的,就怕他看出端倪,起了疑心。
我好說歹說,才勸得他花三千點換了這個,替改換兵器一事埋下伏筆。
” 捲軸里寥寥幾筆,繪著形象古樸的大鵬金翅鳥圖形,翼尖爪喙無不帶著火焰,神威凜凜,土分生動。
文頭題有“百兵之魂.摩雲金翅”八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氣勢驚人,下書:“金翅鳥有四,一卵生,二胎生,三濕生,四化生……若卵生金翅鳥飛下海中,以翅搏水,水即兩披,深二百由旬,取卵生龍隨意而食之。
以金翅鳥魂熔煉合兵,可得極陽烈火之能,百毒不侵之體。
” 金翅鳥典出佛經,邵咸尊博覽百家,也讀過這部《法苑珠林》,並不陌生。
只是奇怪習武之人,還是指劍奇宮的正傳,居然會相信世上有可以與兵器相融合、藉以提升人兵之能的百兵獸魂……該說是奇宮不肖,還是裝神弄鬼真有如此奇效,連名門大派的弟子也不免上當?微露苦笑,起身取出一隻長木匣,扭開鎖扣。
但見猩紅絨墊里,嵌了柄銀色長刀,刀背開疊如翅,又有幾分像龍骨;刀鍔如以暗紅色的琉璃製成,似燈非燈,土分奇異。
刀柄之前裝有斧刃狀的護手,柄末的刀首卻是一鏤空凹槽,從尺寸上幾可判定是鑲入火元寶珠之用。
“這是我構思數月,重新設計的一柄刀,機關就不藏了,橫豎也藏不了,應該比雀離浮屠的贗品更能發揮火元之精的威力。
既是融合了百兵之魄,由劍化刀也非難以想像,此刀不也有幾分雀羽戟張的模樣?” 羽羊神一怔,拊掌大笑。
“妙極,妙極!既如此,就叫‘天火翼陽刀’罷。
融合了大鵬金翅鳥妖魂的神器,是該有此氣魄!” 2020年7月14日【第七四折·污邪滿車,擊甌召羊】要說有什麼比失敗更令人難受的,莫過於明知失敗,事情卻還未結束。
下半夜,在舟中與雷五爺短暫碰面旋即分手的葉藏柯,灰溜溜地返回東溪鎮,在無乘庵外覓一處藏身,靜待無面鬼將姑娘們送返——按應風色的說法,每輪降界至多不過兩到三個時辰,算上頭尾兩度在兌換之間耗磨的時光,差不多就是一夜。
這也能解釋何以使者們從“現實”中消失,卻未引發同門或師長的疑心。
跟丟了開頭,起碼要在尾盤討將回來。
葉藏柯是這麼想的,不幸依然落了空。
清晨時分,遠方天際依稀泛起一抹灰濛濛的亮,一點小小人影從庵后的小路歪歪倒倒而來,勉強倚著牆甩了甩腦袋,用肩頭頂開門扉,揚聲喚道:“露橙……之沁!”從聲音身形推斷,應是言滿霜無誤。
隱於樹冠的葉藏柯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知道這鬼丫頭乖覺得很,不敢妄動,言滿霜叫了幾聲沒等到回應,掉頭循小路去遠。
要不多時,與江露橙、儲之沁等相攙而回,三姝臉色都不好看,腳步虛浮、面酡唇雪,宛若宿醉,又像大病初癒,元氣消耗甚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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