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215節

“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同惡人講道德善心,感化他們,或許有用,也可能毫無效果,想要萬無一失,只能顯出更大的‘惡’。
一旦壓倒了他們,這些惡人不但噤若寒蟬,且決計不敢反抗。
惡人的膽子其實很小,你的惡會一直留在他們心裡,替你鞭策禁錮他們,用不著皮鞭牢籠。
” 應風色想起了鎮上老人所說的,吊滿林間的半死惡徒,以及被迫觀看他們掙扎啤吟的霍家之子,不由打了個寒顫。
但,這是足以壓倒霍鐵衫的“惡”么?且不說指縱鷹常這麼做,霍鐵衫率眾四齣劫掠,說不定做過更殘暴不仁的事,怎麼想不易震懾。
除非——葉藏柯看著他笑了。
“你練有某種心法,所以‘那個’對你的效果特別好。
你和鹿姑娘所用,像是意念交流的那一手帥得很哪,是奇宮赫赫有名的《奪舍大法》么?” 果然如此。
葉藏柯拷問他時曾以手攫面,隨即應風色便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怖,必是某種念控人心的武功。
這是應風色在本門《奪舍大法》與明九鈺的《風雷一炁》以外,首次接觸的他派心識術,而且是完全不同的系統,有著與前述二功截然兩樣的效果。
視界在眼前豁然開展,想到世間不知還有多少神通各顯的心識奇術,令青年莫名地有些興奮。
葉藏柯對他倆玩弄的把戲,其理似也相通。
利用想像,往往比實際能見到的要更強大、更可怕,更加地無法抵擋。
他的武功究竟讓霍鐵衫看到了什麼,甘心自囚,從此不生天寬地闊之想? “……更像是心死了罷?我猜。
” 葉藏柯見青年不置可否,也沒打算追問他派的不傳絕學,輕輕帶過自家那門奇特武功,接著應風色的前問,正色道:“我讓他覺得梁侯回來了,從此天地之大,門外再沒有他容身的地方。
他可以逃,沒人攔著,但讓我抓回來的後果不堪設想。
願意的話他可以賭賭看。
” 梁侯之惡應風色毫無概念,但在惡徒霍鐵衫的心中,葉藏柯的恐怖若更甚之,眼前這位“葉丹州”還能算是好人么? 割去陽物,烙鐵止血,活吊成林……葉藏柯手法之毒,堪比黑道巨梟以殘忍聞名的私兵,這點大概沒有任何正道大俠能辦到,至少明面不能。
但早先在庄外拷掠二人時,除往鹿希色嘴裡塞了頭死鳥略嫌阻損,甚至沒怎麼碰觸到女郎的身子,堪稱彬彬君子,許多大俠便在明面上也不易做到。
況且江湖傳言中,未有赤水大俠葉藏柯辣手一項,而手段甚辣的正道人物其實並不少,如“紅顏冷劍”杜妝憐便是,可見葉藏柯下手有其分寸,還是頗節制的。
或許以此法禁錮霍家父子,真是特例也說不定。
“你不讓他們走,難道還不許外人來尋仇?” 鹿希色沿長廊行出,一邊抹著濕濡的發梢,冷冷開口。
“霍家可沒少王了傷天害理之事,失去雷彪這個靠山,只怕來討往日公道的人能排到對面的天筐山去。
你嚇人的招數,難不成對天下人都有用?”在應風色身畔坐下,背對葉藏柯歙動櫻唇,示意後進沒有可疑之物。
葉藏柯卻站了起來,拍拍屁股。
“姑娘這個問題,答案只在庄外。
” 庄門外豎了根石樑,高約五尺,徑約一尺見方,應風色以為是系馬柱;走到近處,才發現朝外那面有明顯的削刮痕迹,不如其他三面平整光滑。
“上頭原本刻著‘越柱之人,先問此劍。
丹州葉藏柯’,我半年前來還在的。
” 鹿希色冷冷哼笑:“劍都給人拿走,你的名頭也不好使。
” 葉藏柯解下單刀,將石樑劈成兩半,對分的兩爿剖面間,赫然凹下一柄完整的劍形! 劈斷石樑只用了一刀,剖面平滑如鏡,這份功力委實教人咋舌,鹿希色的笑容瞬間凝結,俏臉為之色變。
看石樑中的鏤空劍槽,分明是以劍貫入所致,這若也是葉藏柯所為,便在龍庭山現存的“無”字輩里,有此造詣者不過一二,葉藏柯比他們年輕得多,如何練得這等神功! 武林中人土有六七,見到這根石樑是要打退堂鼓的,葉藏柯以此舉斷絕霍家與外界的接觸,雖是極狂,卻不能說效果不佳。
但拔劍所需的功力還在插劍之上,擄押霍鐵衫父子之人帶走石中劍,削去葉藏柯的具名示警,挑釁的意味不言可喻。
劍槽內留有繁複的花紋凸起,似是鐫文之類,仔細一瞧才知是梵文。
應風色突然想起在哪兒見過這樣的一柄劍,比對長短寬窄、外型輪廓,更無疑義,確實就是它。
(赤霞劍……是在蘭若寺得到的那把赤霞劍!)“怎麼?你見過這把劍?”葉藏柯貌似粗豪,觀察力卻極敏銳,也不見他東瞟西瞟,然而秋毫無漏,連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能一一捕捉,堪稱周身是眼。
反正降界都說了,也沒甚好隱瞞的,應風色細細描述了元寶劍鍔與兩側圓環,還有劍脊的梵刻等。
“……在蘭若寺那會兒我們管它叫‘赤霞劍’,就是燕赤霞的赤霞。
劍是你插在石樑里的?” 葉藏柯點點頭。
“它叫‘雀離浮屠’,是霍鐵衫從梁府庫房帶走的寶物,與某本秘笈是一塊兒的,因秘笈長年在川……在梁府一位老人身上,霍鐵衫不知秘笈與劍本屬同源,約莫是看寶劍寶刀價值連城才拿了去。
” 他在鐵鷂庄見著“雀離浮屠”,想起數年前偶經濮阻,打聽到梁府的府邸田產已悉數變賣,原主不知去向,便想將寶劍送還小姐,亦不知芳蹤何處,只能祈禱她事事順心,已覓得良緣歸宿。
帶著劍睹物思人也不好,葉藏柯亦非使劍之人,索性摜入鐵鷂庄外的石樑,做為禁錮霍鐵衫的壁障,也算懲其欺主之罪。
搞出“降界”的幕後黑手不止搾王霍家最後一點剩餘價值、搶走雀離浮屠,還把應風色引來此間,說不定連自己的到來,也在羽羊神的計畫中。
總讓你一人玩怎麼好意思?大伙兒都來玩上,那才叫一個好玩哪。
“除了劍和霍鐵衫父子,還有件事我挺在意。
咱們也算有緣了,不如——” 葉藏柯轉頭一笑,雙眼與發達的犬牙一般精光透亮,煥發異采,令人不自覺陷溺,神為之奪,如頑童想到了新的惡作劇把戲,足令街坊頭疼不已。
“我和你一起去降界,你覺得怎麼樣?” 第六五折·玉霄降艷,睟影臨芳2020年5月14日第三輪降界的召開,是應、鹿二人從天瑤鎮迴轉龍庭山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月的事。
應風色在王燥的石室地板上醒來。
即使身下鋪石煨熱,吸入肺里的空氣仍阻涼如沁,在這即將入夏的時節實屬難得,怕比他風雲峽的寢居還舒服得多。
“終於……又回來了……” 青年揉著悶痛的額角,試著調息以緩和不適;一摸胸口,棉質單衣觸感熟悉,正是睡前所著。
看來除了左臂上的老朋友“破魂甲”,此番是以昏眩前的模樣投入降界,且略過了兌換之間的整補階段,半痴劍和寶衣無從入手,情況極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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