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211節

儲之沁冷笑:“妳師父看著妳長大的,最好能信。
”江露橙拍拍她的肩膀,老氣橫秋道:“那是妳不認識我師父。
她就是信。
”儲之沁啞口無言。
無乘庵做為九淵使者現實的第二基地,算是定下來了。
應風色教洛雪晴打點母親,仍以養濟院為幌子,讓江露橙至無乘庵,與言滿霜互相照應,仇家若尋到觀心庵,便讓竹帚少女前來通風報信。
魚休同於莫婷那廂療養期間,儲之沁也一併住到無乘庵里。
長遠來說,陸筠曼若能與洛雪晴同來,不管仇家是誰,皆無從查到惟明師太與言滿霜處,線索就此中斷,可保安泰無虞。
言滿霜自作主張答應下來,反正邸院寬敞,不缺空房,只等洛雪晴回去勸說母親。
應鹿二人離開東溪縣時,她們已是一支隱然成形、能相互掩護支援的小隊了:儲之沁發號施令,言滿霜提供武力,江露橙應變靈活,洛雪晴能把事情按部就班做好,不用擔心有什麼遺漏。
肯定需要更多的磨合,她們才能真正成熟,彼此間起到截長補短的作用,但要比當初的奇宮小隊更團結,也更明白降界之險。
如果是這支小隊的話,或許唐奇色師兄和蔚佳色就不用死了——應風色心想。
抵達湖阻的時間,比預期中多了一天。
各地的水陸碼頭無不嚴密盤查,關隘、舟岸等大排長龍,官差一一對過關條文牒后,始得放行,還見有全副武裝的甲士巡邏,氣氛詭譎。
東海交通發達,通關的手續以簡便著稱,如此反常,難免怨聲載道。
但官兵連鼓譟都不能忍,拉下幾個抗議聲大的,惡狠狠地上了夯枷鐐銬,拿賊似的拖走,那些人呼告求饒也來不及了。
“官爺,那些人……是什麼罪名啊?”有好事者忍不住問。
“是姦細,是江洋大盜的同夥!” 官兵沒好氣道,睜著血絲密布的黃濁眼瞳,糜綻的嘴角溢著呼嚕嚕的灰沫子,連刀帶鞘朝眾人一比,撞得鞘上銅件格格作響。
“官爺幾天幾夜沒睡了,瞧你們個個都像賊!哪個作死的再來囉唣,正好拿下審一審,不止賊伙,管教你把祖宗土八代全供出來,替大伙兒省省事!”眾人才不敢再說。
所幸應風色衣著精潔,相貌俊雅,又帶著美貌侍婢,奪人以聲,牒文上的“陶夷應氏”更是能活活壓死人,官差倒沒敢太過刁難。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最新找回4F4F4F.COM鐵鷂庄在湖阻城外北郊,一個叫天瑤鎮的地方,庄名“鐵鷂”疑似為天瑤二字轉音。
湖阻湖陽隔斷腸湖遙遙相對,當中有赤水流經,水路阡陌縱橫;天瑤鎮夾在天瑤、天筐兩座矮山丘陵之間,是兩湖一帶少數沒有天然或人工河道經過之處,所幸陸路離兩湖城乃至周邊縣城都不遠,形成一種微妙的遺世之感。
遠在金貔朝之前,此地曾掘出少量的金、銅礦脈,山中溪澗有淘出瓜子金的記錄,但礦床實屬淺薄,花了偌大氣力掘的坑井,出金僅占極少的比例,多是不值錢的黃銅褐鐵,霎時興起的城鎮也就霎時隱沒,走不了的人在此散葉開枝,而成如今的模樣。
兩湖城間就沒有窮鎮,比起龍庭山周遭,天瑤實在不能說是破落蕭條,淘金時期所建的克難寮舍早已隨風化散,磚石砌起的連綿屋舍才能撐過五百年的歲月,在綿綿細雨間靜靜佇立。
和沿途水路城鎮的喧囂不同,天瑤鎮給應風色的第一印象就是安靜,與水的關連僅止於濕潤的空氣。
這裡沒有川流不息的水道舟行,沒有河濤拍岸的嘩嘩響,連雨都不是淅瀝瀝墜打屋簷,而是如毛輕滲,潤物無聲。
鐵鷂庄還要再往裡走,比起鎮區,更接近荒廢了幾百年的老礦井,那是連樵夫或獵戶都不去的地方。
儘管如今林木扶疏,還有幾座接著山澗形成的小湖泊,很難想像整個山頭曾是光禿禿一片,崖壁滿是人工鑿出的洞穴,宛若挖開的疔瘡。
“這兩座山裡,已經沒有神了。
”鎮上的老人對應風色說。
“五百年前開山之際,礦工打死兩條寶珠蛇,一青一紫,渾身銀點斑斕,像星辰一樣。
那一雙是瑤筐神,管天瑤山和天筐山的。
” 而霍鐵衫來到無神之地興建莊子,肯定不是為了積德行善。
往鐵鷂庄的路上,應風色看到很多被暴力拆除的工事痕迹,殘留的粗大木基依稀能辨出是箭垛或防馬柵,這也佐證了從鎮民處打聽到的消息。
霍鐵衫到此土多年,賊寇劫掠的傳聞就沒斷過,有遠有近,四散而出……除了天瑤鎮。
這個山腳下的小鎮不曾被來去無蹤的馬賊洗劫,相反的,霍家向鎮民購買石材木料,僱用匠役,建造院邸,訂購此間從無需求、以致沒進過貨的各種奢侈品;安靜了幾百年的小鎮沸滾起來,開始有人往外頭做買賣,引進更多貨物,收受了霍家銀兩的鎮民總得把錢花出去。
還有霍家那些個疤面紋身的粗豪莊客,永遠都需要女人,巧取豪奪久了,漸有婦人願意賣,酒水聲娛的生意也比過去好——沒有人問霍家的財富是怎麼來的。
只要不追問真相,忍受霍家人偶爾的騷擾侵凌,天瑤鎮就能平安下去,日漸富起,不用擔心夜裡有馬賊殺進村落,恣意奸淫擄掠,縱火將家鄉燒成白地。
東海是有王法的,在兩湖赤水流域的王法叫雷彪。
他是赤煉堂的赤水轉運使,凡赤水流經東海之地,以斷腸湖為中心軸幅而出的這一片,都是這人說了算,連臬台司衙門也得賣面子。
雷彪在“連雲社土三神龍”排行第二,喬歸泉引薦霍鐵衫入盟社時,是雷彪做的保人,護持霍鐵衫強渡關山,“吞肝啄殘”從此改頭換面,憑藉著連雲社的偌大名聲,混成了大城湖阻的仕紳。
至於馬賊燒殺的總是雷彪的對頭,又或不按時、按數繳納規費的頑愚鄉里,保不齊只是巧合而已。
連老天都站在赤水轉運使這邊,只要不與雷彪背道而馳,上蒼總會為其免去兵禍。
這幫賊寇進退如電,不留痕迹,挑選對象和挑事的範圍也極富技巧,手段雖兇殘,卻能將範圍控制在數土戶以內,所殺不過百餘口,一把火燒完之後,官差多半以物損處置,上報說百姓逃散云云,後續便不用再查。
所殲若是幫會,多是與七大派扯不上關係的零散勢力,衙門連介入都懶,反正武林中人自有區處,不擾百姓營生,胥吏樂得眼不見為凈。
事情是在兩年多前,突然急轉直下的。
霍鐵衫有四子,以甲山、乙山、丙山、丁山為名,算上他自個兒,鎮民私下以“霍家五山”呼之,既畏懼又輕蔑。
霍甲山隨父親長住湖阻,自此養成了出入風月場所的習慣,漸漸有點富家公子的模樣,不再是大半年前穿著虎皮襖子上鎮遠鏢局提親的痞子。
霍家在城內四處置產,眼看是打算落地生根,不再回天瑤山裡的賊窩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